凱瑟琳用大笑來掩飾母親的失態,“請來看你和朋友們在那種慢悠悠城市爵士里跳中年舞蹈?”
“你們當然可以辦一場熱鬧的年輕人的聚會,再瘋狂也沒事,這里唯一的長輩不會告訴那群嚴苛的家長……”
西澤早已經在兩人談話聲伴奏下消失在樓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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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陳教授在春假結束的周末抵達了舊金山,為防止作弊,直接由聯邦警察帶到天使島對“口供紙”。陳教授英文很不錯,卻在與回答與女兒身份信息的很多問題上漏洞百出。與劉玲珍的母親分開對紙的過程中,他承認他背著家庭在外有私生女。許多年他也沒有盡父親的責任,這是他的家庭問題,現在妻子去世,他會竭盡全力向他的家人解釋。
移民官員信了他的鬼話,又或者是信了他的錢。不論如何,在猶他州的聯邦警察會對他進行為期一年的上門隨訪,確保他不會將這名女孩交給人口販賣組織。陪陳教授將女兒扣押的行李從羈押廳帶走時,西澤用廣東話與陳教授隨便聊了聊。
他問他,“你女兒點知‘爆紙’咩意思?”
陳教授收拾箱籠的動作僵了僵。
西澤說,“我隨口問問,你隨口答一答。”
而事實卻和西澤猜測的不大一樣。
一九二四年,他受美國的賴夢德夫婦邀請,歸國后去了四川大學教書,在那里認識了陳曼麗的母親。她本出身大家,家族沒落,丈夫病死,她二十歲上便守了寡。幸而還有娘家忠仆不愿離棄孤兒寡母,靠變賣積蓄家當,偶爾托人賣些字畫手絹獨自撫養曼麗。陳教授十分賞識她,也時常接濟她們母女。日久生情,這感情誰都沒說破,卻擋不住鄰居風言風語。漸漸地,陳曼麗母親不愿見他,說這樣對彼此名聲都不好。合同時間到,他不得不返回上海,卻收到陳曼麗母親來信。她說女兒大了,希望她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寄人籬下,她放心不下,乞求他想想辦法。那時他已即將啟程返回美國。在廣東前往香港的碼頭,偶然從老僑民處打聽到“紙兒子”買賣,一回到美國,便在美國市場交易好。“口供紙”一式兩份,其中一份由他提交到移民局,另一份他托人與傳票一同帶回國,寄給了陳曼麗母親,叫陳曼麗背熟。
她并沒有告知他陳曼麗幾時抵達舊金山。他當然更不知道,她沒有再嫁,她只是染了肺癆去世了。
“買紙”一歲一百美金,十六歲的陳曼麗應該會花去他一千六百美金,外加四百港幣船票。這些都是西澤在香港時打聽到的消息。不過陳教授的事他并沒有告訴德賽。
唯一可以告知的人只有淮真。
但他好幾次去唐人街,幾乎都沒見到她,或者只遠遠瞥見一個影子,之后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再進一步上前去同她講話。
一次去時是在傍晚,她沒在店里,不知去了哪里。店里一只長凳上并排坐了幾位黑黃皮膚的婦人,不停的講話,瓜子磕了一地。于是他沒有進門,立在門外等等候著。那幾個太太以為他聽不懂,不時打量他,以廣東話竊竊私語的講壞話,說,“白人靠不住的你們都知道吧?黃家那個大閨女喲,就受了騙,悄悄找小診所打了胎以后,患了憂郁癥跟卵巢癌,黃媽趕過去照顧著,不知怎么煎熬怎么后悔,都來不及嘍。這名聲出去了,在美國華人里頭再難找男友。這回反法案再不通過,要是回國去相親,恐怕再難回來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