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不知道后妃殿里損毀了不知道多少手巾。瓷器她們倒是想摔,可是不小心摔掉一個都得上報,宮里再補,宮分是有數的。你一下子折損太多,就要挨數落。而且這關頭,你把東西摔了,明兒就傳開來她見貴妃受寵,心里氣憤摔東西出去。
誰都樂意人家知道自己嫉妒別人得寵,把自己殿里的擺設器皿給摔了,太不體面。
可是這心里頭又慪火,得出了才痛快。這時候什么都沒手巾好。錦緞織的結實,一條手巾在手里扯半天才爛掉。一匹錦緞夠裁幾十條手巾了,撕完一匹錦緞,心火也出得八九成。剩下的兩成是怎么也去不掉的,除非范雪瑤一下子失寵,要么病死,總要見到她不好了才痛快,否則會一直哽在心口。
范雪瑤難得大妝一回,戴著珠翠九翚四鳳冠,兩博鬢,身上搖翟青羅大衫、蔽膝、大帶,妃子禮服穿戴了全套。傅粉施朱,額上貼著珍珠花鈿兒。端坐在錦裀寶座上,面帶微笑向前看著。
“請貴妃維持這幅姿態,不可輕易移動。”
她側前方是留著一把胡須的老畫師,一面端詳觀察著她,叮囑著,一面在畫紙上細細描畫。
由于端坐著是很辛苦的,而畫像的時間需要很久,老畫師站久了腰腿也受不住,所以畫了一會,便起來到里面去活動活動,也讓老畫師歇一歇。侍女給他看座,上茶和馃子叫他吃著歇一歇。
雖然進到里面來,范雪瑤也不能躺下來歇息,還得坐著,免得把禮服弄皺,鳳冠歪掉。
“哎,畫個像兒要這么久,坐著一動也不能動,人受的住,可這腰就受不了了。”她慢慢晃動脖子,端著身子坐了許久,還戴著這么沉的鳳冠,脖子都僵了。
畫屏和巧巧在她身后跪坐著,一個揉脖子,一個捏肩。手上不敢動作太大,怕把褕翟弄皺了。畫屏笑道“可不是嗎,奴婢在旁站著都好不舒坦,奴婢還能偷著小小動一動呢。不過,那畫師更不好受,好大歲數的人,這么站了半日,還彎著腰。可折磨了。扶著椅子半天兒才坐下。怕是害起腰痛了。”
范雪瑤搖了搖頭,想到方才那程老待詔的模樣,有些無奈“誰說不是呢,官家說他擅畫肖像人物,是畫院里揀試出來的第一人。就讓他來為我畫像兒。瞧見了人才知道,胡須都白了。見禮時顫巍巍的,別說叫他畫了,我只想請他好生坐著,恐怕折了壽數。”
程老待詔看起來有近七十歲的樣子,歲數這么大,還得站著彎著腰大半日為她畫像兒,她就不大自在。這半天,她坐著都嫌腰酸背痛,何況這樣一個老人。何況他還是個沉醉在繪畫里的藝術家,一心一意地要畫好畫,沒有一點兒的不情愿。心思可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純潔干凈。
畫屏接話道“可別說,他人是老,畫起像兒來手一點不哆嗦。方才奴婢瞄了一眼,那像兒畫的可真切了,把娘子的貴氣和氣度都給畫出來了。”
范雪瑤點頭,楚楠是和她認真夸過這位程老待詔,畫人像極好,幾次讓他為自己畫試馬、打球、燕居等像。畫院那么多人,沒幾分真本事,怎么能得第一
她囑咐畫屏“一會兒事情辦完了,畫屏你封個大的給程老待詔。”
畫屏琢磨著這個大的是要怎樣大,問道“封個十兩,成不成”
“成。”范雪瑤點頭,這數夠了。
待詔雖是官職,卻沒有品秩,待詔的意思是聽候君主的詔令,他們是以某一技藝進宮的,比如書畫、琴棋、僧道、陰陽、醫卜一類。屬于使職差遣之類。有朝廷給予一定的糧米薪炭,卻沒有制定俸祿和職田。她封十兩的紅封,是很豐厚的了。
休息了片刻,畫屏、巧巧、月嬋、素娥等人侍候范雪瑤整理好儀容,重新出來,繼續畫像兒。她剛冊為貴妃,為她祝賀的人絡繹不絕,今兒是要畫像,讓宮人勸回了。難得清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