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陣陣,涼意浸人。
呼呼聲,磔磔聲,嗚嗚聲,此起彼伏,在山林間回蕩徘徊,茂林深處黑沉沉的,月光照射不進來,馬燈只能照到眼前半米遠的距離,憑添了森然與恐怖,叫人心驚膽顫,一行人不由挨緊了幾分。
劉春生多活了一輩子,自十三歲從軍,又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倒沒覺得害怕,不過卻提高了警惕,時刻關注著周遭的情況,以防備夜間的山林中竄出什么東西,直到手被大兒子緊緊拽住,拽得有點痛。
他才留意到,大兒子的不對勁。
額頭上細汗涔涔,馬燈映照下,一張臉白得嚇人,毫無血色,眼睛如鷹眼一般,注視著四周,整個人不自覺地往他身上靠。
這小子竟然害怕,這混球會害怕。
劉春生愕然,震驚不已,比他自己重新活過來,還要令他震驚,實在是這個混球,在他的印象中,太過厲害,太過強大,厲害得令他害怕,強大得無所不能,他也只記得這個混球厲害與強大的模樣,完全忘記了,這小子還有這么膽小的時候。
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
此刻,這個混球的模樣,給他的沖擊有點大,大得他敢伸手去攬住混球的肩膀,把混球攬在自己身邊,他覺得,他要說點什么,緩解一下兒子心頭的害怕,“是不是從這片荊棘叢進去”
對,也就這個時候,看到緊緊粘著他,對他充滿信賴的孩子,他才覺得,這是他兒子,是他大兒子,而不是前世印象中,那個令他害怕的混球。
“是的,從那個口進去,”
劉軍指了下右前方的位置,他覺得,說話能減去心頭抑制不住升上來的恐懼,于是又說道“我們是從那個口進出的,爸,我們沿著我們上午踩出來的路,會便利許多。”
劉春生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攬著大兒子肩頭的大手,不自覺地緊了些,上輩子,自從他和媳婦離婚后,這個大兒子,就再也沒有管他叫過他爸,反而是在他面前,大兒子管凌云翔喊爸,喊得那叫一個親切。
所以,這輩子初見面,聽到大兒子和小女兒喊他爸,他才會很復雜,不知所措。
他們倆,竟然能再管他叫爸。
他從來就不敢想,也從來沒有想過。
眼下,大兒子的小身體,就在他大掌之下,就在他身邊,緊緊地挨著他,這么地信賴他,他是不是可以不把他當成混球,而把他當成兒子,像華子一樣,當成兒子看待
就像慶幸,他回來了,他還沒有和媳婦離婚。
他也可以慶幸,現在大兒子還沒有變成混球樣,這輩子,他對他們好,他不再變成混球樣,他們父子,是不是可以正常相處,好好相處,而不是像前世一樣,一見面,就要氣得他吐血才甘心。
“怎么站住了不走了”陳春紅攬著二兒子在后面,見前面父子倆停留了好一會兒沒有動,不由出言催促。
“哦,這就走了。”劉春生回過神來,看到那一片比人還高的荊棘叢,又注意到大兒子手心細汗濕漉,鬼使神差間,長臂一伸把大兒子給抱了起來,抱起來后,才后知后覺,覺察出尷尬來,忙不迭地解釋,“我抱著你會快一點。”
聽了這話,劉軍停止了掙扎了,趴在他爸肩上,心里的害怕,竟在一瞬間消失殆盡,涌上來的,是一陣歡喜,是的,歡喜,他爸抱他了,是不是代表,他爸也喜歡他,會像喜歡華子那樣喜歡他。
他就說,從小到大,還沒有不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