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鄧禹,曾是云臺二十八將之首。”鄧鷙非但不驕傲,還有些不安。
閻君們提起這個人,有了印象,這個人聰明有才干,文采極好,治理一個地區能干好,安撫百姓也能干好,唯獨不適合帶兵打仗,一帶兵就急功近利,是一將無能累死千軍的表率。
當年天下大亂,幾方勢力混戰,其中一方是劉秀的族兄,被劉秀的父親收養過的劉嘉,倆人和親兄弟一樣好。劉秀寫信勸的劉嘉要歸降了,鄧禹和劉嘉的丞相李寶一見面,恨對方傲慢無禮,推出去就給斬了,接下來就繼續混戰……到后來鄧禹帶了精兵去打赤眉軍,關中饑荒,劉秀告訴他別著急,以逸待勞等赤眉軍餓死了再去撿便宜,鄧禹又不聽,別的將領勸也不聽,到最后幾次潰敗,只剩二十四騎艱難逃難。經此一戰心灰意冷,不再戀棧權位,默默回家教兒子讀書去了。
鄧禹死后依然耿耿于懷,他真覺得自己能打贏的,害死那么多士兵,他也郁悶。到地府之后沒有選擇去當差,也沒自己做生意,就以自己的陪葬品為資本,勤儉度日,有時候教人讀書,算是開了一個私塾,只是賺的少,來學習的都是那些有錢的鬼,生前有未解之處,死后仍然喜歡求學。
…
班昭也到了地府,見了判官。
這位判官不是始皇帝,是他隔壁的判官,有個愛逛街的姐姐。班昭時常被漢和帝請進宮去寫辭賦,等到鄧太后繼位之后開始參與朝政、給太后上書勸諫,但沒有實權,只是作為御用文人聽命。
判官看她生平事情不多,沒什么功勞,也沒什么罪過,主要是替哥哥續寫了《漢書》,就要判她無罪——在地府里自己租房子住,想投胎就去排隊——下意識的推動桌面,以免有殘余的文字沒有看到。
果然還有一句話,死前著《女戒》。
他用筆戳了戳桌面,女戒緩緩的浮現在他眼前,看的這位判官直皺眉頭。他現在和姐姐相依為命,好吧,是他養著姐姐,姐姐在家,隔三差五買了什么好東西就給他送來,上次買了一車紙就給他拉來了。
他希望姐姐以后嫁了人,能把夫家從上到下管束的嚴肅整齊,姐夫要規規矩矩潔身自好。這女戒上寫的全是女子卑下、應該恭順、女人的德行就是說好聽的話,把自己整理干凈,在紡紗織布做飯女人應該老老實實干活別瞎逼逼
判官才看到第三章就耐不住情緒了,拍桌子:“班昭,你寫的這什么狗屁東西”
哇,我姐姐要是嫁人之后變成這樣,我必然把她搶回來,繼續在家耀武揚威才好。
班昭一怔:“我寫的不對么現在的婦人跋扈驕縱,對公婆不恭敬,對丈夫不柔順,對叔妹(小叔子小姑子)不親切。我寫禮教導女子,我生前,很多人爭相抄錄這本書,教育自己的女兒不要讓家族蒙羞。”
判官打斷她:“卑下不是禮。你寫的女人出嫁之后要討好所有人,連做婆婆的女人應該疼愛兒媳婦都沒寫。啊氣死我了!!”
他揪著頭發思考了一會,硬是找不出有什么辦法能罰她,這個女人平生沒干過什么壞事,就是這本書寫的太惡心人。
嬴政正在等著閻君審核這次的審判,從桌子下摸出來一個餐盒,盒子里和有四碟水果、四把銀質小簽子,他拿了一碟切好的甜甜脆脆的桃子,拿了已一只簽子。又從桌子下面掏出來一個盒子,盒子里是劉盈做的小模型,放在桌子上愉快的擺弄了一會。
隔壁的判官沖進來:“仁兄,來幫我看個人,她本人沒什么錯處,但她寫的文章在世上廣為流傳,我很討厭她寫的東西。”
嬴政不喜歡幫人會審,但是聽到后面這一句就來了精神。唔廣為流傳
他知道每一種在人間廣為流傳的文章都有不尋常之處,如果只是文辭華美,也就是讓后世的學子背一背,如果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立場,那就是要創立學派啊。諸子百家也創立了學派,對后世影響很深遠,誰規定只有春秋戰國時期才能出諸子呢立刻放下叉子:“好啊。”
過去看了一下,同樣覺得這東西有隱患,甚至比儒家的隱患更大,很多時候當家主事的都是太后或主母。舉個例子,如果沒有呂雉,漢朝也能被大臣傾覆二世而亡(那多好!),如果沒有鄧綏,朝政就完全由大臣掌控,將來干脆果斷一篡權,多好。
之前《列女傳》流傳到地府時,寫的是母儀、賢明、仁智、貞順、節義、辯通、孽嬖傳,這樣的書就很好,寫出來讓人學習分辨各種不同的女人。
判官問:“是不是不好我就覺得不好,我姐姐不會學這破玩意,萬一她嫁人之后丈夫這樣要求她,那也不行。”
班昭耐住性子問他:“判官不希望自己的姐姐婚后和睦融洽么”
判官怒沖沖的又拍桌子:“我姐姐不能委曲求全!大不了就換一個丈夫!這些的什么玩意,‘《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放什么屁上古時期圣人都鼓勵寡婦再嫁,令陰陽得配,鰥寡不可以孤獨。什么玩意就天啊,投胎這事兒全憑運氣,一個魂兒上輩子是女人這輩子變成男人,就變成天了你們這幫人也好意思說敬天幾千萬個天嗯”
班昭:“我那是比喻。”你這就是胡攪蠻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