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士程見了婉婉,大喜過望,瞬間就把戰死的苦楚忘記了。隔著黑紗端詳她的相貌,依然年輕而美貌溫柔。看她不施脂粉,穿淺灰色的褙子和白裙子,滿頭烏云只用幾只蘑菇頭的金簪固定住,黑紗像蓋頭一樣罩在頭發上,遮住臉,垂到胸口,淡如寡婦,就知道在等自己。
地府的風俗總在改變,人間很多風俗引入地府中。現在約定俗成的是,美男子和美女們如果堅決不愿意被搭訕,就用超薄的紗當做面紗,別人還能看到這個鬼什么樣子,但就知道了。依然是從帷帽中演變過來的東西。
倒不是說不用紗覆面就愿意被搭訕,有些人只是嫌麻煩。
唐婉抓住他的袖子,哀嘆道“你怎么來的這樣快怎么只穿著睡衣呢”
和他一起死到這里來的士兵們,也各自遇到了自己的家人。所有思念親人的鬼魂,總能第一時間感覺到親人來到地府,幾乎無一例外。
趙士程也問過了,為什么別人都衣冠整齊,就自己穿著睡衣,鬼差說會停留在最快樂的時候,那么就知道了,每天早上一起賴床時都很快樂。
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身為宗室為國盡忠,理所應當。別哭了,古來征戰幾人回。你以為我是殉情啊。”一半是,但這不能告訴她。“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沒有婢女嗎你住在哪兒”
唐婉擦擦眼淚,看他的相貌也很年輕,就像幾年前,結婚期間的樣子,那十年恩愛,他一點都沒老“跟我回家。”
趙士程看了看左右,一群士兵都在互相打量,看對方的年齡相貌衣著都變了,也不是在沙場拼搏的時候。又各自有早亡的父母、兄弟、妻兒找了過來,都去團聚。他就放心了跟著妻子離開這里。
一路上很多人都盯著這個只穿睡衣就敢出門的人,真是放浪形骸,有魏晉之風。
二人雇了船娘,登船在四通八達的水路上快速前行,小舟窄小輕薄,船娘輕點竹篙。
唐婉忽然把手里攥著的一團黑紗扔進河里。
趙士程只是看著她笑。
心滿意足。人生唯有忠與情怕被辜負,他兩不負。
她住的地方有點偏遠,就在吸血地獄旁邊。為的是可以遠望一片花海,很多文人都定居在這里,到處都有稻田,但在吸血地獄這里能聽見蟲鳴,還能買到便宜的新鮮水果。祭品和陪葬品已經足夠她生活,她還寫的一筆好字,抄寫經文或書卷、詩詞集讓書館代賣,總是收入不菲。宅院不大,沒有院墻只有籬笆,妨君子不妨小人。很清幽,算不上陋室。院中擺了幾塊石頭,種了些菊花、茉莉。
趙士程看到他能輕易跳過去的籬笆墻“這墻安全嗎”
“很安全的,那邊是地獄,守門的門卒就等著周圍出事呢,那樣又能活動,又有謝禮和賞錢。聽說他們能看到行兇前的惡意,幾次鄰居家有小偷都是他們給人按住了。”守門的門卒不能擅自離開,除非有事。
雇來煮飯掃地的仆婦“娘子回來了,今天想吃點什么”
唐婉“這是我相公。”
相公本來是對宰執的尊稱,但是很快就演變成一種比較公用的尊稱如后世對誰都能叫老師,漢唐時稱大人的對象是父母、世家、君子,現在也是對官員的尊稱。
二人進了屋,一明兩暗的三間屋子,屋內陳設尤其是臥室里的陳設,和他們生前的臥室幾乎一模一樣,拔步床的雕花和床帳的顏色,真是一模一樣,只是有些珍寶找不到,用類似的東西代替了。
唐婉打開衣箱,捧出來一件粉紅色的直裰“今日重會,你穿這個,還是要平時的秋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