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下來了,敲在灰色的臺階上,仿佛碎石一般砸裂。
華京共有七十二處拱橋,或大或小,在這個時節格外的濕滑,意外常會發生。有時是醉鬼,
前一秒鐘哼著支離破碎的小曲兒,后一秒鐘大喊救命;有時是些手腳不利索的人,顫顫巍巍,一不留神就滑了下去;有時只是平民,不知怎的就到橋墩子下面了。
一到雨天,因為生意清淡,攤販都安靜了下來。
屋內變得潮濕,從門縫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水漬,已經匯成水流,涓涓向下。
“我同你做個交易。”殷楚說道。
屋子里很安靜,江茗一直在看他。上次的事情,她很感謝殷楚,但她不會和有秘密的人做朋友。相對的,她也有很多秘密,沒有辦法和盤托出,
便也沒辦法坦誠的面對他人。
自己這樣的人,沒辦法交朋友,那是對別人的不公。她非常明白這一點。眼前的這個人,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而自己不屬于這里,即便在這里生活,在這里奮斗,但自己仍然不屬于這里。
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感情連接,是那個把她養大、教她東西、聽她胡言亂語卻仍然包容她的老頭子。如今老頭子去了,她便再也無牽無掛。
那日欠殷楚的,即便他說互不相欠,即便她告訴自己不要想著虧欠他什么,他想要的,自己已經給了。可人情債這種東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一清二楚的。
“你說。”江茗還是開了口。
殷楚抬起頭,即便臉色蒼白,目光卻依舊灼灼。大抵是因為他受了傷,身上那股潑皮無賴的氣質沒有著落,俱都褪了下去,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難得的正經。
“我有個關于你這院子里,一個下人的小秘密。你在這屋子里待一會兒,我把傷藥換好就走,不要和任何人說起我受傷的事情。”他見江茗想要問什么,沖她眨了眨眼:“也不要問為什么受傷。”
殷楚的聲音輕飄飄的,卻顯得極為溫柔,像是門外的雨。
江茗皺了下眉頭,轉過身去背沖著殷楚:“換吧。”
見她這般動作,殷楚嘴角微微勾起:“你轉過來,繼續吃你的,我去后面換。”
江茗又轉過身,頭也不抬,繼續吃起自己的糟蟹。她心里有很多疑問,但也知道確實應當如同殷楚所說,什么都不要問,問了就要被卷進去。那里面是什么,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殷楚在她身后褪下黛色的外袍,左臂白色的褻衣已經被血浸透了一般,如果他穿的不是這般深色的衣服,便早已經被人發現了。
江茗鼻腔里滿滿的都是血腥味兒,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挖著自己的蟹肉。
“你會擦地嗎?”殷楚突然開口問道:“還是門外那個丫鬟,一會兒可以幫你擦?我不小心弄了一些血在地上。”
江茗“嗯”了一聲:“我會擦的。”
“糟饅頭很好吃,大將軍府的廚子做的?”殷楚聲音平穩,要不是有些衣料的摩擦聲音,江茗倒是真的以為他只是在同自己閑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