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監掌印太監曹昌邁了進來,他臉上帶著一貫的那種溫和笑意,沖場中眾人擺了擺手:“雜家來為圣上傳個信兒。皇上說了,不是什么大事兒,盡管著看比試就行,無需多禮。”
他這話說完,眾人這才站定。
曹昌并非那種擺架子的宦官,十分懂得官場上的進退——今日我敬你,他日你也需敬我。從不在靖文帝面前多言多語,胡說一個人的錯處。正因如此,官場從上到下,沒一個人他不要好的,沒一個人說他一句錯處的。
但他也是這官場上的照妖鏡,一部活生生的縉紳錄,一個準確測量帝后心中溫度的計量表。
如何才能知道自己今后如何?這才你走運的時候可是看不出來,但但凡你有一點錯處被人揪出,送到靖文帝面前。若是你日后還有無限機遇,只是這次碰巧君心難測倒了霉,那曹昌必然會搭救你,從中為你盡力轉圜。可若你這就是到了大限,曹昌便會狠狠踩你,踩到確定你無法翻身為止。
從靖文帝登基以來,曹昌這個溫度計,從未有過失誤的時候。你若要知道自己今后的路子,不若多與他結交,興許能獲得點撥一二。
曹昌見眾人都豎起了耳朵,這才緩聲說道:“圣上在宮中得知今日太子殿下有個馬球比試,圣上原就注重太子殿下武略,先前三衙比試的時候就有賞賜。如今又想起身為太子時的馬球玩樂,一時心癢,便從私庫里拿了四千兩銀子出來,和宸殤會的一千兩銀子算在一起湊個整兒,算作勝者的賞賜。”
江茗這時候才明白,殷楚就是在等著這個時候。他故意讓殷疇領先,時間所剩無幾的時候,靖文帝便會出現,抬高賞賜。置于靖文帝怎么出現、何時出現,殷楚定然比自己更為了解。
曹昌停頓片刻,讓眾人好好消化其中的含義,又說道:“勝者有賞,敗者也無需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是以皇后娘娘又在宮中設宴,請今日前來參加比試、觀賞比試的諸位進宮赴宴。”
兩人這番話一出,眾人心里都明白,這明顯就是看著勝券在握,來給殷疇慶賀的,順便下下莫赫離的面子。
董昌自然知道自己出現的時機有些尷尬,回頭看了一眼那比分,嘆了口氣,自嘲道:“我是得了皇上娘娘的令,急急忙忙就往宮外趕。誰知道還是年紀大了,腿腳總是不麻利,這才來到。”
他這話說的也有道理,因著靖文帝得了信兒,再和皇后商議,再讓董昌趕來送信兒,這便要花費些時間,這個時候才來也不算什么見好才來。
董昌說完話之后,便不欲久留,豐弗再次敲響鐘磬示意開局。
一球擊出,莫赫離將球搶了下來。他如何不知道靖文帝的意思,哪里愿意讓人看自己的笑話?原本就是拼命三郎,如今便更加莽撞,直接沖著那側球門就飛馳而去。
殷疇、江劭同時來防,齊思琦在后面緊追不舍。三人夾擊之下,莫赫離速度卻沒有絲毫放緩,猛地打了馬頭,一個掉轉,將江劭逼到另一側。
殷疇與他并駕齊驅,冷聲笑道:“你可知道你現在是什么模樣?”
見莫赫離不說話,殷疇又往那側靠了靠:“手下敗將。”
眾人并聽不見殷疇說話,卻見莫赫離突然間野性大發,球也不打了,勒著馬轉身就沖殷疇撞去。殷疇連忙催馬閃躲,莫赫離撲了個空,轉身又要回去撞。
李舟然見殷楚仍然不動,又怕殷疇受傷,連忙朝著這頭趕來,一邊罵道:“你個北胡蠻子,若非是輸不起?怎得如此蠻橫?”
莫赫離也不理他,被江劭擋了一下之后,在朝殷疇奔去。殷疇第一次見到這般不要命的,此刻再看他那雙碧瞳,只覺得陰冷滲人,驚得連連后退。江宛和齊思琦見狀也連忙朝這邊趕來。臺下眾人皆都瞪大了眼睛,有些會武藝的恨不得現在就沖下去將莫赫離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