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至和端午湊趣,恰巧撞在了同一日,胤人過端午過得隆重,自五月初一的端一便開始準備。
江茗對端午節的記憶是關于老頭子的,他總是在四月末梢的時候就開始叮囑自己,端午要來了,記得歸家。
待到五月一到,他便會帶著自己去近旁的山里采些野枝。
臨安府周旁的山很多,但都不甚巍峨壯麗,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清秀婉約。尤其是夏日雨過之后,山里的水汽層層疊疊從地上涌上來,離的遠些,
便覺得那山里真的像藏了神仙似的。
臨安府雖是魚米之鄉,實則卻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但好在山并不是連綿嶙峋,土地堪用,水能打漁,山能種茶,百姓生活富庶,自有一番天地。
去山里采什么呢?
桃枝、柳枝、蜀葵、蒲草、艾葉、竹葉。
兩個人抱滿一懷,慢悠悠的再折返回家,各取一些,用紅線捆成細長的一把,下面再墜著一頭大蒜,插在大門上,說是有辟邪之用。
老頭子再將剩下的分了,扎成好幾捆,讓江茗在各處鋪子門口也都掛上。
江茗那時候還取笑他,因為這些東西市集上都能買得到,為何辛辛苦苦跑那么遠?辛苦一天,山里還多蛇蟲,不如給太和樓設計兩個端午的新花樣。
老頭子說,銀子看著好用,可有些東西,也是銀子買不來的。自己摘的東西誠心。
他還會用艾葉、竹子和鐵線扎艾虎。小老虎放在門口,尾巴沖著大門,虎頭對著大街。老頭子說,艾草祛病,老虎辟邪,有這艾草做的老虎看門,便能百毒不侵、百病不生、百邪不入。
即便在重病的時候,老頭子依舊從床上爬起來,扎了艾虎。他教了江茗好幾次,江茗卻是個不擅手藝的,總也學不會,又急又氣眼眶都紅了。
老頭子那時候摸著江茗的頭說:“沒事的,丫頭,這世上還有好多人會扎艾虎,你一時學不會,也總能找到個人會扎的。阿爹當時那群人,人人都會,說是要等日后扎給姑娘討人家開心。誰知道后來他們怎么樣了,有沒有扎給他們的心上人。若是有,你日后就一定能見到。”
江茗努起嘴巴:“天地這么大,人這么多,上哪兒去找去?”
老頭子笑著:“會的會的,一定能遇上。”
這是老頭子沒了之后,江茗過的第一個端午節。想起曾經在臨安府的種種,恍若隔世。
她早上起床時,殷楚早已出去了。近些日子他似是有些忙碌,明明只是個在朝廷里沒個一官半職吃閑餉的人,也不知每日都去什么地方閑逛。江茗知道他有自己要做的事兒,也不多問。便想著去市集里買些艾葉掛在門上,誰知剛出門便遇上匆匆趕回來的殷楚。
他穿著一身青袍,衣襟都被露水打濕了,風塵仆仆,但身上卻帶著山林間的青草味兒,好聞的緊。頭發束起,好似是隨手拉了根錦緞布條纏起,整個人都干干凈凈,清風修竹似的。
殷楚懷里抱著一捆枝葉,還鮮嫩著,艾草手掌似的葉片剛剛舒展開來,蒲葦細長,幾根掃在他的下巴處,搖來晃去。
江茗吞了下口水,笑了起來:“咱們府上有竹子成精了?”
“嗯?”殷楚先是一愣,隨即也跟著笑了:“是啊,出去砍伐同類,省的他們也修煉起來,搶了我的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