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里不過是大胤若干城鎮中并不怎么起眼的一個,今夜不是什么節日,但卻家家戶戶喜氣洋洋,將過年都不舍得吃的東西不舍得喝的酒拿出來,
只為了慶祝傳來的捷報。
這是一個平安的日子,日后便是更多更多平安的日子,是用無數將士的鮮血和身軀換來的,值得一賀。家國興衰,從來也不是一個人的興衰。
而在郎里城無數個歡聲笑語的小院當中,也有一處小院點上了燈,幾個人圍坐在桌前說笑。
一場惡斗落下終曲,江劭繃著的神經好不容易放松了些。他本就年少,性子不及殷楚和魏風凌沉穩,又見了江茗,有種見到親人的松快,這便講起了最后一役。
說的時候繪聲繪色——魏風凌是如何率先跳下船的,自己是如何英勇殺敵的,還有殷楚那一箭是如何破霧而出,
直取敵將首級的,聽的人心驚膽戰。中間再加上魏風凌的補充,兩人一唱一和,戰爭場面直撲眼前。
“阿姐,你不知道,當時全都殺紅了眼。事后想想,我都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怎么喘氣兒的。但是聽著身后的號角聲,
聽著將士們的吼叫聲,感覺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就有種……男兒應當如此的感覺。”江劭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以前覺得三衙威風,現今想想,算個什么東西?”
江茗點了點頭,江劭來閩州這趟應當學了不少東西。眼見著人都抽尖兒似的長起來了,稚氣全然褪下,如今方才能擔得起少將軍這聲稱呼。“是,旁梓長大了許多。”
“是吧。”江劭眉角飛揚,帶著得意說道:“以前我比姐夫矮不少呢,現在我感覺就快追上姐夫了。”
聽著江劭竟然將自己當做參照物,殷楚不由得笑道:“那你可要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江劭聽了這話,嘿嘿一笑:“這得多虧了蕩寇送來的那些糧草,不然我吃不飽肚子,哪兒能長個呢?”
殷楚微微一笑,在桌子下面輕輕握住了江茗的手。江茗了然,食指指尖在他掌心輕輕劃過。
江劭并不知道這其中的事情,他又說道:“當時也不知道怎么的,那蕩寇的人就朝著姐夫猛沖,一個小隊手握彎刀,像根尖矛似的插過來。姐夫騎在馬上,搭弓,就看著那隊人過來,連動都沒動,我當時心都要跳出來了。阿姐你別怪我,我當時壓根就沒想到姐夫如果沒了你怎么辦,我就想著這是大胤的那面旗子,千萬不能倒下。”
江茗“嗯”了一聲,殷楚來閩州,雖然靖文帝有自己的打算,但他在戰場上就是國姓,是流著大胤血脈的昭南王世子,更是戰場上豎著的那面“殷”字大旗。
“然后我就看見那一隊人沖到姐夫面前就剩幾個了,馬身交錯之間,其中一人舉起了彎刀,砍向姐夫的后心。幾乎就是同一時刻,姐夫的箭射了出去,正中那小城上甕寇頭兒的眉心。然后姐夫一轉身,手里的弓直接甩到那人的身上,上沿扎進那人的正臉。他拉著馬繩喊道‘寇首已死!隨我沖殺進去!’”江劭吞了下口水:“當時戰場上從那一片開始,先是很小的聲音,然后越來越大,所有人都在喊‘寇首已死!殺!’,整個島都被喊得顫抖。”
江茗聽到殷楚受傷,手一抖,夾著的荔枝肉掉到了桌上。
殷楚又給她夾了一塊,對她說道:“別聽他說的那么夸張,當時他哪里有時間那么仔細看我?不過是后來聽人瞎說又自己臆想出來的罷了。”
“沒有!”江劭辯駁道:“我當時仔細看了!我想沖過去的,但是身前人太多!姐夫,你射箭的本事也太高了,回去教教我吧。”
“好。”殷楚笑著應下。
魏風凌喝了點酒,氣氛又實在是好,開口說道:“世子,您也不能為了安撫媳婦,就說旁梓異想天開吧?要不你背后那刀傷晚上怎么和世子妃解釋?總是要被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