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閉緊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女兒不被夫君疼,自己心里不舒坦;女兒被夫君這般疼,自己怎么心里還是不舒坦呢?
他看著江茗,卻又想到了方才的江宛。
如今江宛生死不明,但落在那莫赫離手里總沒個好。痛快的不過是頭點地,最怕的卻是拿著她來折大胤的面子。大胤太子妃,日后的一國之母,但就這身份,就給她憑添了許多苦難。
而自己,卻眼睜睜的看著她不能援救。身為臣子,身為鎮國大將軍,自己只能如此。可身為一個父親,心里的苦悶痛苦,又有誰知道。
如今眼前這個女兒倒是嫁了個全心護她的好夫君,可也不能如此驕縱,使著小性子到處跑。這親人淪為人質的苦,不需多一個人來受。
但有很多事情,衛氏能開口,他身為父親卻不好開口,只能點到即止。
他嘴里念叨著:“江茗,莫要因為世子寵你,便沒了邊際。你聽聽你方才是什么話?原本就是為了兒女私情來的,不然誰上趕著自掏腰包往這么遠的地方送糧?北胡進犯,豈是講兒女私情的時候?”
他話說道這里,卻突然停住了,仔細琢磨了一下江茗的話,后知后覺的小心問道:“自掏腰包?”
江茗聳了下肩:“是啊,自掏腰包。”
“軍糧不是太子殿下送來的?”江衡又問。
殷楚這頭倒了杯水給江衡,戰事當前一路從簡,即便是中軍大帳內,此刻也沒有熱茶。
“岳丈請坐。”殷楚恭敬說道。
江衡看著江茗那神色,迷迷糊糊的坐下了。
“你說還是我說?”殷楚轉頭問江茗。
“還是我來吧,我知道的清楚些。”江茗回道。
她搬了把椅子,做到江衡對面,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通,包括自己設計太子、自己其實就是壽謙票號的掌柜,甚至把閩州那處軍糧的來歷都說了,但卻隱去了自己挑撥太子和靖文帝關系的內容。
說完,眼前的江衡呆若木雞。
過了好半晌,江衡才回過神來,問道:“所以這軍糧都是你出的銀子?和太子殿下毫無關系?”
“關系是有的,他不過是想借我的銀子立他的功,所以使的障眼法。我也不想給世子樹敵,畢竟若是皇上知道世子娶的媳婦這般富有,怕是會對他有諸多猜測。世子的軍功也是自己用命拼出來的,父親應當比我更清楚,我豈能讓他因為我被皇上猜忌,這便順著太子殿下的意思,用他的名聲頂了。”
江茗拿了這個理由給江衡,確保他不會將自己的身份隨便說出去,畢竟這是來自武將之間的認同,曾共同殺敵并肩作戰的情誼。
江衡聽了這一出,眉頭便又緊緊鎖起。幾樁事情在他那里連了起來,延慶道遲遲不來的軍糧,被攔截下來的信,瞄準自己射箭的刺客,最后竟然要自家女兒想法子送糧,還成了太子的功勞?
那自己這群將士在邊關忠君為國捐軀殺敵,忠的是什么君?為的是什么國?
“至于江宛那里,父親不必擔心,她死不了。”江宛嘲諷的說道:“若是日后大胤不敵北胡,咱們都還有命茍活著,說不定還要跪拜她呢。”
“茗兒這是什么意思?”江衡尚未消化完這諸多的信息,聽這話更是不解。
江茗說道:“江宛早就和莫赫離勾搭上了,偷偷跟了這次運糧出來。若不是她通風報信,北胡豈能知道我們運糧的時間?豈能半路劫走?女兒當時知道,一怒之下險些殺了江宛,莫赫離卻待她珍而重之,又豈會殺她?”
江衡一聽這話,登時不信:“不可能,宛兒不是這樣的。”
江茗冷笑一聲:“父親,您行軍打仗是厲害,可看人的眼光卻不及三歲小兒。”她也懶得將江宛做的那些事情翻出來重說一遍,說出來都覺得惡心。
“可她肩上的傷……”江衡抿了下嘴唇,仍是不肯置信。
“我捅的。”江茗說道:“她做這種事兒,我不捅她?父親,就如同我所說,您一開始覺得我貪鎮國大將軍府的錢銀富貴,對我百般責難。可誰知,我比府里富貴多了。府里那些首飾字畫,我連看都懶得看。而江宛也是一樣,您覺得她哪里都好,可實際上就是個狼心狗肺的人。我同您說這些,只是希望,若是再在戰場上見到她,父親切莫手下留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