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繞著那老樹轉了兩圈,而后循著南云的方向踱了過去。
倒也不是想追上去,只是左右閑得無事,便想要看看她自幼生長的地方。
這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路走過來,隔三差五還能見著些人。
蕭元景無論是衣著還是氣度,都與這小鎮格格不入,走到哪里,都是會被人盯著打量的。他倒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形,并沒煩,也沒惱,大大方方地由著人看,仍舊漫不經心地逛著。
及至繞到了河邊,倒是遇著幾個聚在一處浣洗衣物的婦人,她們一邊洗著衣裳,一邊興致勃勃地議論著閑話,連有人到了附近都沒覺察出來。
蕭元景原不是那種愛聽壁角的人,可恰巧聽著一句,便不由得站住了腳。
“方才我見著姜家那丫頭從這邊過去了,”有一石青色衣裳的婦人挑起了話頭,意味不明地說道,“她前一段走了能有月余,如今再回來,通身的打扮看起來可是大不相同了。”
南云姓姜,這點蕭元景還是知道的,但也拿捏不準她們說的究竟是不是南云。
像是為了佐證他的猜測似的,另有人搭話道:“你說南云啊……她的確是離開了些時日,我還問過姜家嬸子與桑家阿榆,可她們口風嚴得很,誰也不肯說。”
有人挑起了話頭,她們便開始興致勃勃地議論起來。
蕭元景還是頭一次這么聽人壁角,倒也有些新奇,他倚在垂柳旁,抬手折了幾枝柳條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順手編著柳條。
對流言蜚語的熱情大抵是人的天性,那些個婦人們議論得愈發起勁,連手頭洗的衣裳都顧不得了。
有人裝腔作勢地咳了聲,半遮半掩道:“我昨日見了馬媒婆,聽她說,南云可是攀上了高枝呢。如今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少說也要個幾十兩銀子,哪是尋常人家供得起的”
“是哪家”隨即有人問道。
“這可不好說,”那人又笑道,“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總不會到處宣揚……要我說,南云也是夠倒霉的,若是父親還在的話,方家興許也不會隨意退婚,她便該是探花郎的夫人。可如今呢,只能當個見不得光的外室,銀錢倒是有了,可臉面卻是丟盡了。”
她說著南云倒霉,可話音里卻并沒有什么同情的意思,反倒更像是幸災樂禍。
蕭元景手頭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眼那人的背影。
興許是這人說得太過,一旁便又有人忍不住道:“無論如何,總歸是方家背信在先,這樣的背信棄義的夫婿不要也罷。南云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自父親去世后便擔了那么重的擔子,母親又是個病秧子,這些年也實屬不易,何必再苛求她面面俱到”
“我怎么就苛求她了分明是她自己心比天高,如今這樣,還不準旁人說了不成”
“誰不知道你家年初托馬媒婆向南云提親了,可你兄弟那拈花惹草的模樣,還怪人看不上嗎”
“我兄弟怎么了,嫁到我家來,好歹是個正妻,怎么不比當人的外室強如今一時好,將來說不準就遭了厭棄。”
“那可說不準……”
這幾位原本議論得興致勃勃,可如今卻是起了分歧,兩方辯駁起來,還夾雜著幾句勸架的,好不熱鬧。
不過這所有爭論,都在遠遠地看見要過橋來的南云時戛然而止。
眾人先是面面相覷了一瞬,而后不約而同地揭了過去,等南云走近了些,又都熱情地打了招呼。
南云并不知道她們方才的爭論,到底都是同鎮子眼熟的,便也含笑一一問候了。
等過了橋,南云才發現不遠處的垂柳旁,竟倚著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