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的站姿和表情”
阮梅梅倒是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季嚴凌,畢竟,當初這人假扮里正家的病弱孫子的時候,五官細節都是經過易容改動的,從始至終,阮梅梅都沒有見過季嚴凌真正的容貌。
即便,她曾經把他扒光了,里里外外檢查了好幾遍。
但是,無論怎樣,她對這個連累她家破人亡的嫡皇子,同樣有著深刻的印象,說是刻苦銘心也不為過。
這些年,阮梅梅已經查明了當初那場屠殺的真實原委。
直接下命令的劊子手張道維和劉喻鳴這兩個人,自然罪該萬死,可是,推動了這一切紛爭的皇帝,想要保全自身、期待卷土重來的廢后余黨,以及權勢如日中天的白貴妃一系,哪個,不是她的仇人呢
再看臺階上的季嚴凌,阮梅梅恍然,這樣笑吟吟,溫柔又冷漠的熟悉之人,從頭到尾,她只認識一位。
“算算時間,季嚴凌也該進京了,再不來,老皇帝就要撐不下去了。”
阮梅梅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舉起酒杯,沖著季嚴凌遙遙致敬,隨后,笑意收斂,她毫不猶豫地把杯子里的佳釀潑到了地上。
“頭兒,咋了”一旁的廖勇注意到阮梅梅潑酒的動作,關切地詢問。
“沒什么,只是看到一個不招人喜歡的小白臉罷了。”
季嚴凌在阮梅梅潑酒的時候,就暗下了臉色,他靜靜地盯了一會兒阮梅梅,心里知道,她此時沒有理睬自己的意愿。
那個張狂的女人,仍然懶洋洋地靠在軟塌上,接受著幾個姑娘的殷勤伺候,不知怎么的,季嚴凌就不想再繼續旁觀這樣的曖昧浪蕩了,他慢慢移開目光,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竹二,一會兒,你把我的名帖給阮指揮使送去一份。”
“主人,可是要相邀拜訪”
“不用,把我的名帖給她就可以了,不用多說什么。阮梅阮指揮使知道我的用意,會接帖子的。”
“是,主人。”
季嚴凌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阮梅梅,回想起她當初離他而去的冷漠背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這一生,他在她面前,大概都直不起腰了。
季嚴凌走出明月樓,阮梅梅沖著不遠處的一個灰衣小廝抬了抬下顎,那人就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地融進人群當中,尾隨著季嚴凌離開了。
一旁的廖勇注意到了這個小插曲,眼中精光一閃,哪還有一絲一毫的醉意,他大笑著拍著同儕的肩膀,側身擋住了另一些人時不時地瞄過來的眼神兒,風過了無痕,再無人察覺這小小的異常變動。
廖勇是阮梅梅在龍禁衛里面的鐵桿兒心腹,十幾年前,他跟著阮梅梅混在流民當中,一起逃難流浪到京城附近,又一起進入龍禁衛最底層最殘酷的訓練組織。
這些年,兩人互相扶持著往上爬,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敵人和同伴的鮮血。
夜色更加濃厚,同來的一些漢子已經摟著姑娘先行上樓了,阮梅梅半闔著雙眼,合著樂師的琴聲打著拍子,季嚴凌的名帖,就是這時候送過來的。
阮梅梅打開素雅精致的帖子,看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視線在“李寶”兩個字上頓了一下,然后,才朝著送名帖的竹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承蒙厚愛,只是阮某近日來公務繁忙,大約是沒有什么時間和李公子結識一番了。你回去后,替我轉達我的歉意吧,今后若是有緣,我和李公子會有機會深交的。”
打發走了季嚴凌的屬下,阮梅梅沉吟了片刻,她沖著廖勇點了點頭,然后就起身離開了。
正是酒酣人醉之時,她又是官階最高的一個,也沒有人會不識趣地詢問她的去處,只當阮指揮使今晚佳人相約,自顧自地尋歡作樂去了。
轉出明月樓所在的胭脂巷,阮梅梅縱身輕躍,身姿飄搖,如煙似霧,轉眼間,就消失在了夜色陰影當中,再尋不到絲毫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