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丞銳說著,靠近到秦念的身邊,手落在她身前的盆栽上,捻起一片花瓣在指腹間來來回回地磨,忽而轉頭問她:
“可你現在選擇這樣努力費勁地掙扎,以后的生活卻很有可能會比此刻更加艱難,也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他的視線好像是落在秦念身上,思緒卻隨著這些問題逐漸飄遠。
自己也開始思考著這些問題的答案。
或者說,這些問秦念的話,本來就是在問自己。
曾經有擺著長輩架子的人,見到他與陸大帥常常不是爭吵就是斗氣,也會對他說:
“現在生活多好呀,陸大帥只有你一個繼承人,好好和他相處,父慈子孝,大帥的位置遲早落到你頭上,權勢、金錢、美人都會有的,做什么要和他對著干?”
他們勸他放下幼時的經歷,
“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好好的日子不過,又去折騰什么亂七八糟的,你要是再這樣下去,以后受累的還是你自己。”
陸丞銳還沒有學會將仇恨偽裝下來時,聽到的話比這些還要讓人如鯁在喉。
他捂住雙耳不去聽那些話,拋開一切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即便受傷流血也不在乎。
可,人終究是肉體凡胎,不是鋼筋鐵骨筑成的,意志并不能永遠保持堅定。
有時早晨醒來,意志最薄弱時,想到眾人的勸說,想到自己為拉陸武城下臺做出的努力,想到這些勞累的日子。
想到,自己為了這個目標做盡自己厭惡的事情時,便會陷入無盡的迷茫。
‘我做這些到底為的是什么呢?’
陸丞銳并不喜歡自己在塢城幾乎“家喻戶曉”的風流名聲,甚至從心底說是厭惡的,也對與女人接觸沒有興趣。
在外人看來,陸少帥是個萬花叢中過的風流浪子。
實際上,帶出去的所有女人他一個都沒有碰過。
為了她們不將這件事情暴露出來,帶出去“過夜”的那些女人,有些直接是他拉攏培養的間諜,有些則是以錢財權勢利誘威脅。
陸丞銳刻意營造這個名聲,是特意留下的“缺點”,好方便去接觸陸大帥身邊的心腹,并一步步將他們拉攏到自己身邊,利于自己日后將陸大帥推下那個位置。
但回歸到現實,他極厭惡這種與陸大帥相似的特征。
每彰顯一次自己的“風流”,他心里對自己的厭惡都會深上一分。
逼迫著自己做著厭惡的事情,人生中好像只剩下報仇這一件事,他幾乎每日都被負面情緒包圍,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真正地笑過一次。
有些時候,他甚至還會想:報仇對他而言到底有什么意義呢?等到自己真的做到了,他又還有什么可做的呢?
陸丞銳想不清楚。
從前繁忙的時候能夠讓自己沒時間陷入這些沉思中,但驟然有了空閑時間,這些思緒便會化作嗜血吞心的菟絲子藤蔓,吸食他的精神心力。
人的潛意識是想要自救的。
他的目光才會停留在似乎與自己處于相同處境中的人:
‘你這么累,為什么不覺得不甘心呢?’
秦念聽著他的話,手放在花柄上,略作沉思:
“累肯定是會覺得累的,但我愿意接受這樣累的生活。”
她并不覺得陸丞銳提讓她順從繼父的意愿是故意想讓她難堪,十分坦然:
“我知道,留在董家,我的生活會比以后輕快很多,但這需要我支付的代價太重。相比較起來,我更寧愿自己的身體更累一些。”
“其實,很多事情不就是一個比較的過程。自由與舒適的生活,我選擇自由,單看哪樣東西在你心中更重要罷了。”
陸丞銳眉頭微動。
他心中默默想著:如果讓他選擇放棄報仇接受眼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