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友重逢,可這頓飯吃的確實不怎么樣,除了魏時這個饑腸轆轆的人之外,沒有人把心思放在吃飯上。
如果真的像往常一樣交流感情也就罷了,關鍵是恭維和討好的聲音居多。
好像無形之間,魏時跟眾人已經分成了兩撥。
當然,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
只有考中秀才,才真正算晉身‘士’這個階級,而在這一眾的同窗里頭,魏時已然是遙遙領先,除了他以外有五個童生,秀才卻是一個都沒有,更遑論是舉人了。
不得不說,這飯吃的壓抑的很,也就黃學林待他的態度還一如往常。
其他人,包括先生的長孫在內,態度上都跟以往大有不同了。
魏時倒是能夠明白大家的態度轉變,只是作為當事人,這感覺實在不怎么樣。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魏時跟何志遠定下了去拜訪先生的時間,這才告別眾人,回知縣府。
“這是姨娘托我給您帶回來的。”
魏時把裝有繡品的錦盒呈上去,這里面到底繡了什么,他也沒翻看過,畢竟也算是姨娘同父親之間的了。
本以為是迫于規矩的嚴謹之作,肯定看不出什么毛病來,但要說心意,應當沒有幾分。
分別的這幾年里,姨娘很少會提到燕縣的人和事兒,對父親,他不覺得姨娘有多少感情。
不過出乎意料,父親在打開錦盒之后,卻是有些失態。
表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仔細瞧著,眼圈兒似乎是紅了,甚至眼睛里還隱隱泛著水光。
魏時都有些疑心自己是看錯了,父親說好聽點兒,叫心性淡薄,什么事兒都不愛管,說難聽點兒,就是涼薄,心里頭除了自個兒,誰也裝不下。
可如今,一幅繡品竟讓父親眼睛里泛起水光。
還真是難得一見。
“你姨娘還好嗎?前段時間你大伯來信,說準備送你去京城的國子監進學,還打算讓你姨娘也跟著過去照顧你,都這么大的人了,哪兒用得著你姨娘千里迢迢的跟過去,還是讓她回來吧。”魏仁淡淡的道。
兄長決定了的事情,一般是很難改變的,而且他也不想跟兄長起爭執,鬧出些麻煩事兒來,如果時哥兒自己不樂意,那兄長應該也不會強求。
依著為人對兄長的了解,把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時哥兒儼然已經成為了下一代的領頭羊,甚至可以說,魏家能不能再進一步,就看時哥兒的了。
可想而知,時哥兒在兄長心里的分量有多重,最起碼他這個弟弟是比不了了。
魏仁自覺在長子面前,還是有幾分做父親的威嚴的。
更何況少年人大都不樂意被管著,時哥兒中了舉,年少得意,就應該更不想被管著了,大概也不想帶著白姨娘過去。
魏時有些訝異的抬了抬眼,不是驚訝父親為什么提出這種要求來,而是不明白,姨娘為什么送上這樣一幅繡品。
她知道父親會是這樣的反應,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嗎?姨娘送上這樣一幅繡品,到底是為了什么?
是也想著回燕縣嗎?
不不,如果姨娘想回燕縣的話,直接同他講就是了,犯不著繞這么大的圈子。
“大伯已經在京城置辦了宅子,兒子要去國子監進學,無暇分心,宅子還得有人管才是,而且兒子年紀還小,離弱冠之年還差了六年呢,怎么能算是長大了,再說了,在您跟姨娘面前,我永遠都是小孩子。”魏時不卑不亢地道。
到底是翅膀硬了,魏仁瞧著面前的少年,已經很難同當年那個連口熱飯都吃不上的小孩子,聯系到一塊兒去了。
今非昔比,確實是今非昔比了。
十四歲的解元,放到哪個家族里頭,都是才俊,都是不可忽視的棟梁之材,兄長在信里說,魏時是魏家的麒麟兒。
這話不假,也難怪這孩子跟以前不一樣了,人有底氣了,說話也就硬氣了。
魏仁從來就不是一個嚴父,他為人處事的準則就是不惹麻煩,能得清靜,便得清靜。
換句話說,這又何嘗不是‘柿子挑軟的捏’,硬的柿子捏了會惹麻煩,清靜也就沒了,只有捏軟柿子,才惹不出麻煩,才能得清靜。
當年還沒有任何功名的魏時,不受重視,也沒有底氣,在魏仁這里,可不就是一塊軟柿子。
魏仁的后退,相當自然,沒有一點兒憤怒和忸怩,“那便聽你大伯的,去了京城,別惹你姨娘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