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巨變以后,羅欽在很短的時間內學會了不少他曾經根本不會接觸的東西,其中也包括如何趕好一輛馬車。
羅欽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握上馬鞭,正如他從未想過同宮嶷之間還有再見的一天。放下不知何時想要撫上臉上刀疤的手,掩下眸底所有的情緒,他又是那個沉默到木訥,除了趕車什么都不會的車夫。
嫻熟的將馬車趕到指定的院落停下,下來后的羅欽站在馬車邊,垂頭彎身、恭敬的掀開了車簾,“宮大人,請下車。”
嘶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端坐在車內閉目養神的宮嶷忍不住輕皺了下眉,他睜開眼睛看向對方,“你怎么會知道我姓宮”
沒有半點遲疑,始終維持著恭敬姿態的羅欽應道,“管事大人告訴我的,他讓我一定要招待好貴客。”羅欽并不認為與他只有幾面之緣的宮嶷能認出他來,畢竟他有時照鏡子都會認不出鏡中的自己。
連太子殿下帶來的人有哪些都搞不清楚的話,那歐陽若這江都知府也可以不用當了,從這方面來說,一個為他趕車的車夫知道宮嶷的姓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宮嶷緊皺的眉頭卻半點都沒松開,他始終覺得哪里不太對。
“抬起頭來。”
冷聲吩咐對方抬頭,宮嶷下意識的將身子往前傾,想要將對方的模樣看得更清楚。
沒有任何的抗拒,羅欽緩緩抬起了頭,將他那張堪稱猙獰可怖的臉暴露出來,直面宮嶷視線的時候,他的眼底也不見半點情緒波動。
宮嶷瞳孔微縮,完全沒想到對方并不止是眼角有疤。意識到讓對方將自己的不堪暴露出來的行為有多不可取,宮嶷終究還是沒能拉下面子,他沉默了會兒,并沒對這個普通而又平凡,但看起來經歷坎坷得整個人都變得木訥的車夫道歉,宮嶷輕咳一聲,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腳踏實地的宮嶷理理袖子,再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他這才抬眸看向面前始終保持恭敬姿態的羅欽,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生的問道,“殿下他們呢”
羅欽嘶啞而干澀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院落放不下殿下的馬車,殿下的馬車停在了隔壁院落。”
凝神細聽,宮嶷聽到了隔壁顯得有些熱鬧的聲音,對比自己所在的院落兩個侍衛,一個車夫,連個侍女都沒有,每一個細節都說明他被歐陽若隨意打發了的這個事實。
既然都做好了安排,為什么不能做到盡善盡美還是說,歐陽若那老家伙在試探什么
喜歡想太多的宮嶷大人皺著眉頭,陷入了深思。
然而不等他將這個問題細究下去,隔壁院落飄過來的聲音,再次告訴了宮嶷一個事實殿下好像不,就是忘記了他的存在。
太子殿下忘記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正常得宮嶷都學會了習慣,但連隨侍的葉曉都忘記他的存在甚至還不提醒太子,那必然是故意為之,說不定是因為他當初在船上看到太子殿下暈船癥狀而私底下發出的偷笑聲。
現在的年輕人怎么一個比一個小心眼。
忍不住嘆了口氣,顧不上繼續思考歐陽若如此安排他的意圖是什么,未免跟不上隊伍而迷路的他袖子一甩,連忙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步離去,力圖追趕上太子殿下然后與之一同前往宴會廳。
站在馬車邊的羅欽將自己藏入陰影中,他注視著宮嶷以看似從容實則在加速的步伐離去,緩緩垂下眼簾,遮住了眸底不知何時生出的一絲期待。
隨著宮嶷的聲音徹底消失在他視線,那潛藏在眸底的期待也如同燃燒殆盡的薪火一般,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