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手臂橫亙過來的時候,江靜影的呼吸停了一瞬間。
明明房間里暗的什么都看不見,她還是扭過頭去看魏沉碧的方向,似是想判斷出這人有沒有偷偷地換芯子。
但對方只是簡單地抬手搭著她的腰,除此之外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好像只是睡覺時的一個習慣動作,又或者是想要將她更全然地納入自己的氣息之下。
察覺到她的目光,魏沉碧本來已經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了,放在她腰間的手也只是為了威脅魏沉白讓她安分些,但這會兒被江靜影的目光盯著,她不知怎么忽而收了收手臂,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把人直接壓到了懷里,下巴挨到江靜影的臉側,魏沉碧慢慢地說出一句
“睡吧。”
還是那樣情緒不明顯的調調,可在這靜謐的黑夜里,抱著暖暖的溫度時,就好像冷硬的冰山融成了潺潺流水,成了繞指柔。
江靜影籠在她的氣息里,原先以為自己應該怎么都睡不著,甚至會不可自制地睜眼看著天花板到天亮,以防什么可怕的東西借著夜幕的掩蓋,不知不覺地爬到她的床頭來。
但只聽了魏沉碧平緩的呼吸聲后,江靜影竟然慢慢地找到了困意。
繃緊的神經不知不覺放松了下來,她閉上眼睛假寐沒多久,竟真的睡了過去。
……
她墜入了一片黑沉沉的夢里。
空中的月亮格外明亮,卻不是清冷的銀光,反而邊緣有些深紅色,仿佛染了血的鐮刀。
江靜影站在四面來風的曠野里,無端端有些不安和心悸,她下意識地四處張望,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作響。
遠處有不知名的起伏山脈,黑藹藹地融在夜色里,好像蟄伏的野獸,靜靜地趴伏在那兒窺伺著獵物,但舉目望去卻連暗處盯著自己的眼睛都找不到。
在漆黑的夜色里同群山對望,是會讓人越看越覺得害怕的。
呼呼的風跟鬼叫一樣,從她的腳邊、身側哀號而過,江靜影不自覺擰了眉頭,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魔怔一樣又去看那讓自己又怕又不敢上前的山。
直到……
黑夜里的山上有一只血紅色的眼睛睜開,白色的眼珠上都是腥紅的細細密密的血絲,那眼睛又大又恐怖,直勾勾地看著江靜影,好像在張狂地告訴她
你以為你躲到夢里就有用嗎?
無論你在哪,無論你清醒還是沉淪,天涯海角,只要你是我的獵物,你就跑不掉。
江靜影對上那只眼睛的時候,整個人都被那浸著慢慢惡意的目光所定,不光動彈不得,甚至覺得身體里的血液都在被冰凍。
很冷。
她無法挪開視線,被迫一直看著那只猩紅色的眼睛,跳動的心臟仿佛被對方用手直接捏住,將她的生死都定在掌中,要她三更死,絕不留她到五更。
忽然間——
背后貼上來一道溫度,那人不知是不是凍得跟她一樣久,從她腦后繞來的手指也有些微涼,輕輕貼在她的眼皮上,平靜地對她道出兩個字
“別看。”
輕飄飄的字眼有雷霆萬鈞之勢,于她有當頭棒喝的效果,江靜影驀地回過神來,終于尋回了自己身體的自主控制權,睫毛輕輕顫動,在身后這人的掌心里掃過。
“魏……沉碧?”江靜影試探地喊出這人的名字。
魏沉碧穩穩地應了一聲,毫無溫度的目光注視著遠處的那只血色眼睛,并不意外在那惡意滿滿地眼珠子里瞧見一閃而過的戰栗。
她一手捂住江靜影的眼睛,把身前這人輕輕壓在自己的肩上,另一手放到口中,唇齒微張,半點不遲疑地往下咬去,指尖很快滲出血珠來。
魏沉碧抬手在前方的空氣中憑空畫出道家的九字真言,一氣呵成的真言一旦形成,便從略帶血色的痕跡變作金色,金光躍到半空中,逐漸明亮起來,最后散發出的光照像是劃破這夜空的晨光,無比耀眼,焚遍世間一切晦暗污濁。
臨、兵、斗、者……
一個字比一個字的威力更盛,“臨”字最先成型,在半空中一點點變大,最后竟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含千鈞之力朝著遠處地面上的血眼砸去——
“轟”、“轟”、“轟”……一聲比一聲響,那鬼怪的狀況也一次比一次更慘烈,幾乎連自己幻化的形態都維持不住,很快就露出本體來。
什么山脈、曠野、血月,那些虛幻的東西通通消失,世界隨之褪色,變作最初的模樣來,那是一間血池堆出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