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頂的帽子有著千年文化底蘊。
這頂帽子成了精,它叫著「三從四德」和「貞潔牌坊」兩個幫手一起,順帶給我扣上了莫須有的罪。
它站在我的頭頂隨風呼喊,和每個路過的人宣告著我從沒做過的斑斑劣跡。
畢竟是妖怪化成的帽子,所以我扔不掉也擺不脫,只能任由他們榨干剩余的我。
人們都在聽那頂帽子的話,誰會愿意聽聽帽子下的我在說什么?
妖的言才能惑眾,我的言不能。
如今張芳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只是礙于我是她的師父而不好發作。
與其說是礙于情面,更不如說她擔心連累到自己。
可我到底該怎么做?
我現在難道要去跟所有人說「將來有一天別相信我是二奶這種話」嗎?
站在小巷口,我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既不是害怕也不是緊張,反而像是徹底融入了靜謐的黑色。
“小張?”
一個聲音忽然在我身后響起,嚇了我一跳,小巷子里的聲音也在此時戛然而止了。
我扭頭望去,是綜合管理部的李哥。
“你這孩子,大半夜抱一盆水在這發呆呢?”
“我……”
我一時語塞,趕忙轉身將那盆水潑在墻角,敷衍了幾句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似乎能夠預感到,事情從這一刻開始變得有些不太尋常了。
我不小心聽到了張芳和滿囤的談話,無疑撕破了她這一個月來偽裝的面具,在我束手無策之下,她終究還是發動了全面進攻。
「二奶」的傳言是一場不可見的瘟疫,先是在她的小團體之間孵化出了影子。
那幾個病了的姑娘看我的眼神開始變化,就算在食堂吃飯,見到我時也會瞬間停止一切交談。
我知道,她們感染了。
再后來,便是廠子里的其他男娃女娃、大哥大姐們。
不得不說城里的車間紀律管理得比村里要好很多。
明明那么多人中了招,卻沒人跳到我面前,他們只是交頭接耳、遮遮掩掩地在背后咳。
可他們不知道只需一眼我就能看出他們到了哪個階段。早期的癥狀一般帶有輕蔑、戲謔的跡象。晚期則會伴隨嘲弄和冷笑的并發癥。
這些癥狀早晚會爬上那些幸存者的臉,只要幸存者還在車間,只要他們還正常。
我太了解這東西的傳染性了。
它靠空氣和語言傳播,一旦沾上便會讓人失去最基本的判斷能力,沉迷于口舌之快的陷阱之中,隨后人云亦云,充滿攻擊性和惡意,最終不可救藥。
而我呢……
我四面重新筑起了高墻,我縮在自己的角落之中,把自己隔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