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香爐中裊裊升起的沉香在殿內縈繞,將冬日的寒意隔絕在華麗的宮門之外。
雪珂提著繁復的宮裝裙擺踏入書房時,金線刺繡的裙裾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磚面上拖曳出細微的聲響。
“皇兄,這些是我命人準備好的禮單,你看看還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窗外飄落的雪花將殿內映照得很亮,在她的眼眸里投下細碎的光點。
案幾對面的雪崩正執筆批閱奏章,聞言才抬起眼瞼。
他注意到妹妹今日特意梳了一個復雜的發髻,發間的那支步搖有些眼熟,似乎是某一年唐月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不必了,怎樣都好,你看著辦吧。”
雪崩擱下筆,墨汁在端硯邊緣濺開一點暗痕,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疏離。
屋內陷入了一瞬間的靜謐,直到雪崩忽然抬起頭,將雪珂有些尷尬的神情盡收眼底。
殿內霎時靜得能聽見銀炭爆裂的噼啪聲。
雪珂交疊在裙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上好的云錦料子被攥出幾道褶皺。
她垂下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這個表情雪崩很熟悉,每當先皇訓斥他們兄妹時,妹妹總是這樣安靜地承受。
香爐里的沉香突然斷了線,雪崩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
他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試圖補救。
“我的意思是,你辦事一向穩妥,賀禮的事情交給你,我很放心。而且,你日后也是要出嫁的,就當是為自己提前演練了吧。”
本想著帶著一些情緒的,可是話一出口,連雪崩自己都覺得像是在念奏章上的套話。
雪珂抬起眼簾,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她太熟悉這種宮廷辭令了。
何況雪崩這理由找得的確不怎么樣,哪有讓新娘提前演練的,那要他這個皇兄和皇宮這么多人有什么用?
雪珂將禮單合上,轉身放到旁邊的托盤上。
她走到雪崩身邊坐下,低垂著頭,從散落的頭發之間能看到她微微發紅的側臉。
這是一個少女聽到家人調侃自己的感情時最該出現的表情,也是這個時候雪崩希望從她臉上看到的表情。
自己需要的正是這樣天真爛漫的皇妹,而不是看透政局的人精。
這些事情,雪珂都明白,只是不想費心思去思考。
作為一個公主,她需要擺正自己的位置,而不是去擔心一些可能會引起不必要麻煩的事情。
“你若是還不放心,就帶著禮部的人一起,他們辦事還算妥帖。”
雪崩截住話頭,目光落在雪珂的發髻上,他突然伸出手替妹妹將有些歪斜的步搖扶正,又不自然地拍了拍她的頭頂。
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讓兩人都怔住了。
雪珂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就這么望著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的一個雪夜。
當時還是四皇子的雪崩也是這樣,在替她系好了斗篷后輕拍了自己的發頂。
只是那個時候他的眼里還盛著星光,如今卻只剩下御座投射出的陰影。
“既然皇兄還有奏折要處理,我就不打擾了。”
雪珂垂眸,斂去眼底那一瞬的恍惚,在琥珀的攙扶下起身。
她向雪崩行了一禮,姿態端莊,裙裾分毫不亂,轉身時發間的步搖也只是輕輕一晃,沒有半分失儀。
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回頭,問了雪崩一個問題。
“皇兄,月夫人婚禮那天你也會去吧。”
雪崩正在展開新奏章的手一頓,抬頭盯著雪珂,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尋這句話背后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