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站在顧父顧母的角度想,這個殘障的兒子已經生出來了,他們總不能再把兒子塞回娘胎里吧?或者不管這個兒子,任由他自生自滅?
社會施加的道德枷鎖以及他們心底里對孩子的感情,讓他們做不出這樣的事。
且隨著在殘障孩子身上付出的越來越多,他們就越是放不下這個孩子,忍不住的就想自已以后不在了,這個孩子該怎么辦?
他們沒有太高的文化,他們只看到了從前以及現在身邊的很多人在面臨這種情況時怎么做的,所以他們就那么做了——選擇了再生一個孩子。
他們的初衷不是再生一個孩子,然后毀掉他,而是再生一個孩子,讓大兒子的人生能多一重保障。
只是因為小兒子健全的身體,讓他們忽視了很多東西。
他們是自私的,不自私的父母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但是旁觀者有資格去指責顧父顧母的自私,站在原身的立場,他是受益者,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沒有辦法去恨父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變一切。
改變父母也改變弟弟。
可他在回溯中試了一次又一次,只要他存在,那么父母的觀念永遠都不可能被改變,父母無法改變,那哥哥的悲劇始終會發生。
某種程度上,他是受害者,他不想要哥哥為他付出什么,也不想要父母為他付出什么,那些付出都是單方面的強加在他身體上的枷鎖,他甚至時時刻刻都想著自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可他消失了,哥哥和父母還是崩潰了。
錯的是弟弟顧宏嗎?
怪他鉆牛角不會變通?怪他沒有和這樣的家庭一刀兩斷的勇氣?
這要怎么怪他呢?
他才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是最無辜的人了。
被當作“工具”出生,從小背負照顧哥哥的使命,在其他孩子童年無憂無慮的時候,他卻已經像個小保姆一樣照顧哥哥了。
從小到大被父母耳提面命,“你哥哥就靠你了,要照顧好哥哥。”
“我們死了以后,他就是你的責任!你不能不管他。”
他想要學自已喜歡的專業,父母要求他為了保障哥哥將來的生活,必須選擇好就業、工資高有前途的專業。
他想要出國留學深造,甚至承諾不會找父母要一分錢,可父母覺得他離家太遠了,以后萬一留在了國外,哥哥怎么辦?所以父母邊哭邊逼他放棄:“媽沒辦法啊!”
盡管他學業優秀,盡管他已經很孝順了,做到了傳統意義上的好兒子,但父母仍不斷施壓,
他要承擔哥哥的生活費、醫療費,甚至要終生照顧哥哥,還要為哥哥娶妻生子,然后繼續照顧哥哥的孩子、孫子……
他曾嘗試反抗,想要將哥哥送進福利院,卻被父母以“不孝”“自私”“白養你了”進行道德綁架,怒斥他“冷血”,使他陷入深深的內疚和絕望。
他的女友也因家庭壓力與他分手,他無法建立自已的家庭和事業,整個人生被徹底剝奪。
他的愿望、夢想、需求被一次又一次的掐斷,剝奪。
所以,不是他想鉆牛角,不是他不想掙脫,而是他無力掙脫這層枷鎖。
顧宏的死因,是一個永遠無解的倫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