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車吱呀呀地碾過鄉間土路,每一下顛簸都讓顧楓疼得齜牙咧嘴。
他扭頭瞪著癱在板車上的顧德昌,眼中滿是怨氣:“爹,你出的什么餿主意?!現在被打板子了,你舒服了?”
顧德昌像攤爛泥般癱在板車上,眼前一陣陣發黑。
恍惚間,他似乎看見顧陌穿著綾羅綢緞,在將軍府的庭院里悠閑地品茶,而自已卻蜷縮在漏雨的茅屋里,啃著發硬的窩頭沒滋沒味的野菜……
“噗——”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濺在路邊的野雛菊上,那抹猩紅在陽光下格外刺目。
村里人把顧德昌和顧楓推到家門口就走了,沒有一個人幫忙把他們抬進去。
他們的眼神里滿是鄙夷,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虎毒尚且不食子,這顧德昌的心腸比砒霜還毒……”
“可不是?明明家里有錢,偏要把女兒當牲口使喚,還要去告自已女兒不孝,幸好那將軍是個明察秋毫的,沒有糊涂斷案,不然陌丫頭哪里還有命在啊……”
顧德昌聽到這些議論,掙扎著支起身子,嘶啞著嗓子吼道:“都是你們!要不是你們在將軍面前胡說八道,我們父子怎會……”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呸!”村頭的鐵匠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你發什么羊癲瘋,將軍讓我們說實話,我們不過是照實說罷了,你們要是沒做那些缺德事,會落得這般下場?”
其他人也不認這個賬,“就是,你們要是沒有去誣告陌丫頭,能被將軍打成這樣?現在還想要賴上我們?呸!”
真的,人怎么能狠毒成這個樣子?
而且還是對自已的親生女兒。
你說沒那條件就算了,有那條件還這樣對女兒,不是狠毒是什么?
曾經,村里人看到顧德昌和林氏下不了床,還會幫襯一下他們家,如今路過顧家破敗的院門,人人都要加快腳步,生怕沾上這家的晦氣。
顧家三口人在村里是徹底孤立無援了。
顧德昌告女的事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十里八鄉,連縣城茶樓里的說書先生都把這樁奇聞編成了段子:
“話說那上水村有個顧老漢,明明家財萬貫,卻裝窮賣慘十余年,把親生女兒當牛馬,嬌養兒子似祖宗……”
這故事一傳十,十傳百,最后竟連京城都知道了龍國出了這么個“奇人”。
而顧陌,自從進了將軍府,就很少再回顧家村了。
顧德昌和林氏就這樣拖著熬著,轉眼已是六年光陰。
顧德昌的腰更佝僂了,林氏的咳嗽聲日夜不停。
而顧楓,他們那個曾被寄予厚望的兒子,如今已是十七歲的少年,卻終日游手好閑地蹲在門檻上,數著墻縫里爬過的螞蟻。
顧楓仍舊堅信家里是有錢的,反正啥也不干啥也不做就守著顧德昌和林氏,家里自然越來越窮了,小院也比六年前更加破敗,茅草屋頂塌了一半,用幾塊破布勉強遮擋風雨。
若不是顧陌每月從將軍府捎來些殘羹剩飯、舊衣破布回來,這一家三口怕是早就餓死凍死了。
對于普通農家而言,能吃飽穿暖,這已經是極好的生活了。
但是顧德昌和林氏不滿足。
“又是這些餿飯!”林氏用筷子扒拉著碗里已經發硬的糕點碎屑,尖聲罵道:“那死丫頭是把我們當叫花子打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