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抹了蛋黃醬的兩片烤焦的土司,半個馬克杯的速溶咖啡,張懸大概會吃上一個小時。
吃完了簡單收拾之后就打開錄音機一邊聽鋼琴曲,一邊讀長篇。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曾有毫厘的改變。在這個地方,陽光的厚度都無比相似。
張懸不是科學家,不懂如何計算光的厚度,但他覺得自己就是知道。因為這不是大腦,而是他的眼、他的皮膚、他漸漸失去的某種東西告訴他的。
這樣,只要時機成熟,張懸就不會把雙手背在身后。他將猶如捕獵網般鋪天蓋襲來的恐懼,輕輕彈動食指,玩玻璃球似的彈出去。
然后低頭一看——滴溜溜滾到一邊,碰到墻角彈回來才漸漸停下運動的那顆不大不小的玻璃珠,卻還真是“恐懼”。張懸不覺得奇怪,它能變成網,為什么不能變成玻璃珠呢。也許他是錯的,也許這并不能三言兩句解釋清楚。
但無法解釋的事情已經不少了,也并不多這一個。
不需要太過仔細的整頓,大致分清是什么感覺,然后就扔進抽屜里。盡管張懸本身并不擅長去分析,去評論,但只要他的心臟還跳,他的眼珠還能隨他的意志轉動,這點事情還是做得到的。
風停了。
張懸的身軀難以察覺地震顫了一瞬。像是遙遠天際的一個巨人雙臂高舉巨錘,再垂直迅速抨擊了大地。大地的血肉崩裂潰散之前,它會有一個因為劇痛產生的極為壓抑的顫抖。張懸的震顫是和它相似的東西。
他的背后頓時被冷汗濡濕了一大片。恰巧,才剛還蔚藍的天空忽然雷聲陣陣。宛如蘇醒的雄獅,張開它的血盆大口咆哮著。
或許是操場過于空蕩,張懸抬頭看天,看到天上的青黑烏云集結,有青白的雷光在云團里翻滾掙扎。模樣像是張懸喝速溶咖啡之前需要先煮到冒泡的沸水。
好一會兒之后,張懸的耳朵才傳來陣陣嗡鳴。嗡鳴聲順著耳孔直達臟腑。每次驚雷在天空炸響,他的心肺、他的五臟六腑都會隨之震顫。
終于,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雨點并不大,但密度卻高得出奇,幾乎不給人一絲喘息的空間。這完全超出了張懸的預測。
也許只過了半秒,張懸已經被淋得眼睛也睜不開。他連思考去哪的時間都沒有,拔腿就跑了起來。
總會有個地方的,只要朝著一個方向跑,肯定有個不會淋雨的地方。就算太盲目,也總比站在原地,連呼吸都會吸進雨水強一些。
由于難以睜開雙眼,張懸基本靠著他的聽力在判斷移動方向。這并不困難。并不是張懸的聽力超人,而是這片地域他太熟悉了。耳朵只負責確認判斷的對錯,初步的決定則全都交給記憶細胞的本能反應。期間張懸穿過吵雜的人群。
這里可能是“大通商業街”,他在心里想道。在民華大學的校園里不會有太多吵雜的地方。商店街算是少數之一。因為商店街不僅有在校的學生,還有許許多多前來度假旅游的游客和購物放松的市民。
這條商店街是民華大學校內最長的一條,像是下雨而鉆出地面的巨型蚯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