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暖又熟悉的微笑。是夢玲。
她穿著一身墨綠色紐扣的駝絨大衣,下面套著恰好覆蓋住大腿又隱約露出一絲膚色的黑色褶裙。她蹲在張懸面前,柔和的目光凝望他,一只小手輕輕覆在他的脖頸上。
聲音并不是來自虛空。張懸腦海里仿佛有悄悄試圖連接的弦在此刻忽然被“啪”地一下捻斷。而讓他清醒的冰涼,原來是來自于她。
“你很困的樣子。”夢玲聲線輕柔,卻不失讓人動心的某種魄力。此刻張懸感知到的,是她擔心自己的情緒。
“是有點,但還好。”
“什么是還好呢”
“就是還不至于讓人擔心我會暈倒在這里。”
夢玲好看地一笑。在張懸眼里她就像一只剛醒來的又軟又小的貓。
“坐這可以嗎”
“隨意就是。”張懸往一邊讓了讓。夢玲有一絲停頓,然后慢慢緊貼著張懸坐了下去。
她耳邊微微散亂的頭發里,飄來青蘋果味道的香氣。每一根發絲都恰如其分的落在耳際,儼然構成一副最為溫柔的圖畫。
畫如海邊初升的太陽,又如花月之下,懸崖之巔,獨自盛開的一朵曇花。而下一刻,這張圖畫也許就將消逝不見。從未見過此畫的人不以為然,但此刻用自己的雙眼見證的張懸,卻被勾住了魂魄,心中的震顫不言而喻。
云盤廣場聚集的情侶一對又一對,灰蒙蒙的紙板上有五彩繽紛的花朵盛開。浪漫與青澀撒歡于在各個角落。而現在,它們終是來到了張懸的身旁——一個被惡魔纏繞奪走睡眠的人。
不,或許根本不是惡魔吧。想到這,張懸只得深深地嘆息。從一開始,惡魔就不曾來過他的身旁。從一開始,睡眠就從未離開過他。
是孤獨在侵蝕他。這或許就是他身體里那不知名空洞形成的原因。每每來到云盤廣場,或許都只是他接近本能的一種自我救贖。如果云盤廣場不是灰蒙蒙的紙板,他就不敢踏入這里,并藏在角落偷偷窺視著那些從里到外身軀內填滿了幸福的人。
人在感到幸福的時候會散發出一種無色的味道——它名為浪漫,浪漫的雛形又名為青澀。張懸近乎本能地渴望著這種味道。
將這種味道通過眼睛、鼻子、嘴、耳朵、身上的所有毛孔來吸食——近乎貪婪地吸食。只有這樣,他才能短暫忘記被孤獨侵蝕皮肉,滲入骨髓的陣痛。而這種不是救贖的救贖,卻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你常來云盤廣場嗎”
“我……偶爾吧,偶爾來一次。”
“我也不常來呢。那這是不是很巧”她頗有興趣地說。
“你是指什么”
“當然是——兩個不常來這地方的人,卻可以偶然相遇的事情。”
“……這算是緣分嗎”張懸的心跳加劇。他平生第一次知道原來心臟附近的皮膚如此單薄——薄到好像沒有肉也沒有骨頭,一層皮膚就直接包在心臟上一樣。
“我也不清楚。”夢玲垂著眼簾,低聲說。“但總歸是很難得的事情呢,至少我是這么想的。”
一陣微妙的沉默像一層輕紗包裹住二人。
張懸坐在云盤廣場一處不顯眼的長椅上,眼前是五彩繽紛的美麗景象。身邊飄散著淡淡的青蘋果的香味,和一絲淡淡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