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基里曼發令,戰情室當中最大的一個全息投影立刻閃爍了一下。原本懸浮在半空中的、包含軌道部分的馬庫拉格全景地圖應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具體而昏暗的場景。
因為信號傳輸所必然造成的影像失真,最開始的時候,甚至連在場的原體都沒有看出,敵方傳來的這則視訊到底顯示了一個怎樣的場景。常理來講,在海戰當中,類似的通訊都會發生在指揮艦橋的通訊臺上,但沒有人能從眼前的這段影像當中看見類似“指揮艦橋”的具體結構,昏暗難辨的畫面當中展現出的,只有以樸素的鋼鐵和管線構成的某種機械設備。
畫面緊接著顫抖了一下,隨著波段的調試變得更加清晰。進一步升高的對比度同時銳化了畫面中所有物體的邊界,讓鋼鐵與鋼鐵、管線與管線之間的界限變得更加清晰。然后,在場的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畫面中展現的不是什么“機械設備”,而是一具碩大無朋、精密繁復的動力甲。
這具龐大的人形裝甲幾乎占據了整個視訊畫面,令視覺所能確認到的信息中缺乏足夠的參照物。但不知是否真正與之有關,觀者依然會對這架邪惡的戰爭機器“十分龐大”這一點深信不疑。視訊畫面當中的機器棱角分明,看起來并不十分尖銳,卻依然給人以難以言明的壓迫感。它金屬外殼的表面鐫刻有難以辨明真意的禱文,隨處可見的、看似閘門與接縫的結構暗示了它臃腫的體積之內,掩藏了不少引而不發的發射器或者兵刃。
“佩圖拉博……”
基里曼下意識間如此低吟,也不知到底是因為這意料外的兄弟相見而感到憤怒還是痛苦。
一萬年太久,久到哪怕是離開了現實世界的原體,也在時間的摧折之下不可避免地遭受了改變。那確實是佩圖拉博,他只是和一萬年前一樣,無時無刻地不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裝甲當中,只在頭部的位置露出一點沒有被鋼鐵或者數據線纜遮擋住的皮膚。然而,基里曼非常確信,一萬年前的時候,他僅剩下的那點面容絕沒有像現在這般蒼白枯萎,在無機物的改造與掩映之下幾乎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令人分不清他本人與裝甲的邊界。如果不是他的雙目中還炯炯地燃燒著火焰般的意志,基里曼幾乎都要以為,生命已經徹底地從佩圖拉博身上離開了。
不過,除此之外,他看起來沒有受到混沌更多的侵染——僅指沒有看見變異的肢體,多生出的眼睛,明顯異常的精神狀態等等。但又或許,在他的動力甲中以呼吸般的節律緩緩跳動的管線,在昏暗的視訊當中隱約散發著邪惡光芒的動力結構也是一種混沌污染?只是沒有像四神的污染一般那樣常見所以明確?基里曼無法確定。
他的身邊觸手可及的位置放置著一把重錘。那是由原本的福格瑞姆在一場比試當中打造,在結束時又贈予自己的對手費魯斯·馬努斯的“破爐者”。此后,這把重錘幾乎伴隨了鋼鐵之手原體戎馬一生,在他死后,也依舊深深映照在當事人的靈魂深處。當事人以英靈的形式再次回到物理宇宙當中時,破爐者也自然成為了費魯斯隨手就可以取用的寶具之一——而在現實中,這把精工動力錘在費魯斯身故后兜兜轉轉,最終落在了佩圖拉博的手中。時光的流逝沒有能在福格瑞姆精工細作的手藝上留下太多痕跡,至少在這條視訊中昏暗的光線之下,破爐者精細華貴的外表之中所蘊藏的威勢,看似依然一如既往。
至少,目前在使用它的還是一位原體。破爐者沒有落入到什么混沌巫師或者惡魔的手中,這是在場的人唯一能夠苦中作樂地勸說自己的借口了。
“能在外界的廣播中隔絕這則訊息嗎?”意識到不對的基里曼提問,但立刻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通訊系統當中有海量的廢碼在干擾信息的傳達與指令的投送,他們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意思是幾乎沒有。這令帝國攝政意識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佩圖拉博開始他的演講,并且因此感到一陣失控的焦慮。
沒有原體會不清楚,用怎樣的手段才能讓自己想要表達的意見深刻地烙印在他人的腦海當中。因此,在通訊被接通后所發生的這一小段沉默,自然也是佩圖拉博有意為之的設計。在留下了足夠讓絕大多數人因為他所展現的視覺信號心生敬畏與恐懼的時間之后,他才終于以低沉的、如同機械轟鳴般的聲音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