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是緣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周舟在北大念大一,鄧汶六歲,正是換牙的年紀,豁著兩顆大門牙,給鄧三拎到了教室后邊兒坐著。
鄧三并沒當過老師,只是是受數學系一位大佬邀請,從科學院臨時過來,給這些年輕學弟學妹們做講座。
當時他的名頭就已經很響。
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就已經評了副高職稱不說,去年年底蘇聯代表團訪華,他作為杰出的青年科學家代表,和蘇方論辯了整整三小時。
那次來的代表團陣容厲害得嚇人,每一個拎出來都是值得讓學生們考前拜一拜的角色。
蘇聯科學院足足派了六位院士不說,甚至連薩哈洛夫這樣的元老級人物也親自到場了。報社記者的相機忠實地記錄下了這精彩的一刻,第二天就刊了頭版。
在一群高鼻深目的學界泰斗面前,姿容英挺的東方青年沒有半點慌亂。他的肩背挺得筆直,從脖頸到腰側的線條完美而流暢,嘴角綴著的那一點從容笑意宛然可見,那是連報紙高糊照片都掩不住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看著這個背影,恍然間便看到了千年前的江南風骨,六朝風華。
當時記者給到的頭版是,首都各界青年群眾熱烈歡迎蘇方代表團訪華,其實是相當中規中矩的一個題。
鄧三這樣的照片登了六張,都是各界的杰出青年代表與蘇方對話的場景。
但沒有一張這樣養眼。
于是鄧三來的時候,全場座無虛席,很多學生都是翹課來的,兩三個人擠一個座位。不光是物院這種數院的兄弟院校來了人,連哲學系都跑來二三十個學生,加上外語學院來的,全場的男女比例達到了驚人的協調。
所以,當女生們眼睜睜瞅著鄧三牽進來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原本熱切的目光驟然就降了幾分,連掌聲都變得有氣無力起來,全場芳心碎了一地。
那時候大學辦講座也不像現在這樣講究,還會放在專門的禮堂開,大多時候都是隨意征用一個教室。邀請鄧三的數院大佬剛好在帶本科生的課,就用了周舟他們的教室。
于是學生們在前邊聽講,鄧汶坐在后邊翻他們的作業本。
第一本就是周舟的。
他還不太識字,手指含在嘴里,張口就嚷了一句“周月,周月,月月姐”
到了周舟進科學院的時候,這小孩在名冊上看到她的名字,一下就記起了這名兒,等問過自家叔叔認清了人,見到她的時候就猛沖上去抱緊她大腿,嚷著月月姐月月姐,不管別人怎么說都死纏著不肯放。
鄧汶長得也是真好看。小臉尖尖的,皮膚雪白雪白,偏偏一雙眼睛細細長長,鼻梁又高,整一個像只雪攢成的小狐貍兒,誰見了都喜歡。
這小孩平日里性子堪稱高冷,像對周舟這樣放開了撒歡耍潑的,長到十來歲也就這么一次。
所以就連一向不怎么開玩笑的鄧三都忍不住打趣,說你們倆真真有緣,這娃兒哪怕再大個五歲,不管誰來說,這樁媒我都是做定了的。
鄧汶這家伙從小就長得好,到現在果然更妖孽了。
周舟甩甩腦袋,從回憶里醒過來,眸子里還半含著淺淺的笑意“和差化積,會背嗎”
“”舒予期“嗯”了一聲,眼底黑沉沉的,下頜處繃成了一道凌厲的線,卻偏偏不說什么,只是抓過剛才那張支票,默默寫了四個公式。
他能看出來,說起隔壁衛生院舒姨小兒子的時候,少女的語氣里也的確是戲謔成分多些,但眼下,卻是真真正正拿他當那個不知哪里跑出來的陌生人了。
所以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呢
四個公式其實挺長,但舒予期飛快就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