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娘,王姑娘?”旁邊蛋叔緊張的呼喚,讓她回過神來。
王若香晃了晃頭,忽然抬步往營帳外面走去,過道一路上都是混亂,她就那么走過去,眼眸余光看到最先發怒的那位患者并沒有發生異化,只是面如死灰地愣在那里,無助地哭泣。
她走出營帳到了外面,看到天空灰蒙蒙的,看到四面八方還有很多個身后這樣的大營帳,哀嚎與嘯叫分不清方向。
她垂著腦袋,在呼吸面罩里面連連地喘氣,眼眶的淚水掉落。
哭有用嗎,要想醫治疾病,必須先恢復人的生命本能……釋放生命意志……
但她也看到,收治點到處有忙碌不停的醫護人員們,走路都幾乎是跑著的,每個人的面容都很疲憊,但他們的眼睛里一直還有著星火微光;有些人輪休了,實在抵不住疲累,就坐在一些角落靠著墻、躺在地面憩息,沒顧得上什么儀容,他們有很久連洗一把臉都沒洗過。
還有新收治進來的患者、被轉移到重癥單間的患者……他們躺在擔架上,痛苦的臉龐還有著一份堅忍與抵抗。
王若香心緒翻涌,大家明明都是那么疲憊,卻就是給著她一股力量,讓她可以有力氣重新說出了想說的話。
“我知道他們失望,我比他們更失望……”她緩緩的道,“他們當然是想要健康,但健康是可以跑步游泳,可以好好睡一覺,可以和朋友去玩,可以照顧父母,可以陪伴孩子成長,可以好好地成長……不是被你們以變強、釋放生命本能的理由威迫著一定要做殘暴的事情,那不是健康,那是被你們扭曲了的奴隸。如果一個人只能選擇屈從你們對于‘生命本能’的定義,那算什么生命本能呢?你們認為生命本能是那樣,但我認為,生命本能是愛與欲……你們要無限擴大欲,并且扼殺生命本能中愛的那一面,那才是在否認生命,把自己變為非人的怪物。
當然了,人類也有死亡本能,我們時常會恐懼害怕,會有毀滅傾向,可那不是我們的全部。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都會死的,我們人類從一出生,每個人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是什么讓我們還是會好好地活下去?我們拼盡全力地學習、奔波、追求自己的理想、追求更好的生活、追求更崇高的人格……但我們最后不是都會死嗎?都會化為烏有。為什么?我覺得,因為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們就要開始面對死亡了,別人的死亡,公眾人物的死亡,親人的死亡,寵物的死亡,朋友的死亡,伴侶的死亡,自己的死亡……我們面對死亡,我們接受死亡,在死亡本能里面,從出生起就向往著死亡后的寧靜。這不是說我們就不會掙扎,才不是,因為我們還有生命本能,我們會掙扎到底,努力讓自己活得再久一些,讓自己死得更有尊嚴、更有意義。
你們自詡強者,但在我看來,你們連面對死亡、超越死亡的勇氣都沒有,才會否認生命本能的愛,才會拿死亡、毀滅去威嚇要挾我們,企圖把我們都變為失去人性的怪物。可是,我們這些人啊,我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早就做過選擇,我們會繼續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我想,我們這個文明,也是這樣。即使它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最后會走向滅亡,它還是會頑強地、有尊嚴地活到迎來滅亡的那個時候。”
與此同時,王若香的話聲從通訊器也響在大華天機指揮中心,響在一些連上了線的會議室里。
人們依然是靜靜的,但此時的沉靜,與之前的沉靜并不一樣。
此時他們眼眶中泛轉著的淚光,也與之前的并不一樣。
“你們可以說這些是漂亮話,但這就是我們的信念,顧俊、于馳、很多醫護人員、很多人,他們都能證實我的話。”
她又說道,“不管你們怎樣殘暴,都扼殺不了。如果要死,那我們站著死,絕不會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