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張湯的自卑是什么?
他自卑的只是到現在為止,他依然覺得自己遠遠不如陛下的其他兄弟。
“高尚?”
曹獵笑了。
他說:“高尚這個詞可真是高尚啊......可這世上多少高尚的人不如你。”
他看了看張湯:“你這樣的人如果跟錯了人就是酷吏,是惡犬,是災星,可你跟對了人,所以在你自認不高尚的時候,你何嘗不是大寧百姓的福星?”
張湯愣住了。
這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是大寧百姓的福星。
“別人喊你老狗。”
曹獵拍了拍張湯的肩膀:“是因為他們永遠都不理解,狗從來都不該是罵人的話,因為狗和狗是不一樣的。”
“被人罵的狗是養不熟的那種狗,這種是極少數,可人們總會記得極少數,而忘了狗代表的一直都是忠誠。”
“你知道為什么有些人再罵人的時候總是會說你這條看門狗嗎?原因可太簡單了......只是因為有這條看門狗在,他就進不去。”
張湯:“你他媽的......可真會夸人。”
曹獵道:“湊合聽吧,你現在更該想想一會兒怎么面對陛下。”
張湯:“不必想。”
曹獵看了張湯一樣。
張湯道:“我只要告訴陛下徐績死了,陛下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徐績是我殺的。”
他閉上眼睛:“徐績死了......陛下不殺我,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曹獵心中巨震!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浪蕩了大半生的曹老板有些想哭。
與此同時,太子殿下回到了東宮。
他回來的時候,曌蕤先生還在書房里等他。
見到太子的那一刻,曌蕤先開口問:“徐績的事差不多有個了結了?”
太子嗯了一聲:“我沒有問陛下,可想著也該到了有個了結的時候了。”
曌蕤嘆了口氣。
太子問:“先生為何嘆息?”
曌蕤說:“有些心疼張湯。”
太子一怔,片刻后就反應過來:“張公他......”
曌蕤道:“給徐績定罪之前,張湯必殺徐績,他是不會允許陛下背負殺功臣之名的。”
他看向太子:“張湯這后半生用了二十年死死盯著徐績,徐績一死,張湯心里的那口氣也就散了,大概......命不久矣。”
太子的表情有些僵硬,慢慢的,他的眼神里也開始彌漫出悲傷。
曌蕤說:“殿下有時間可去看看他。”
太子點頭:“如先生所料不錯的話張公一會兒就要進宮見陛下了,我稍后就去。”
曌蕤:“還是不要現在去,打擾了陛下和張湯的相處,他們......”
他想說,陛下和張湯能單獨相處的機會,以后也不多了。
可這句話過于殘酷,以他心性都不能隨隨便便說出口。
太子扶著桌子坐下,一時之間,如他這樣心性沉穩堅定的人也生出一種透徹心扉的悲愴。
其實太子和張湯并不算多熟悉。
如果非要說有多熟悉,只是他從小就知道陛下身邊有張湯這樣一個人。
他小時候甚至害怕看到張湯。
不知道為什么,在他才幾歲的時候每次看到張湯心里都怕的打鼓一樣。
張湯的臉太白了,白的像是鬼,像是偷生在人間的厲鬼。
小時候他不懂為什么這個人看著那么嚇人,后來才明白張湯不是鬼,只是張湯代表陛下,代表人間,和鬼打了太久的交道。
也許就是因為張湯太過陰森,所以到后來太子都有些刻意的在避免和張湯見面。
剛才曌蕤先生說出張湯命不久矣這四個字的時候,太子心口劇痛。
他可能沒想過但又一直都覺得,在陛下所有老兄弟們之中,自己最疏遠的是張湯,張湯如果離開,和其他人相比,應該是悲傷最輕的。
可是到了這一刻的太子才明白,自己心中對張湯是那么敬重。
“明日吧。”
曌蕤先生說:“殿下明日可去探望張湯,順便,代我向張湯說一聲......我與他雖不相識,但始終敬重他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