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坷是偷偷從長安城跑出來的,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能偷偷跑。
他太了解咱大寧的那位皇帝陛下了。
陛下說不讓他插手,那就是已有了不包括他在內的完整的計劃。
可是這個計劃又怎么能不包括他呢?
沒有他就沒有這個計劃。
關外月是能臣,不是悍將。
這個計劃需要能臣,更需要悍將。
這天下人才濟濟,可葉無坷心目之中能與他自己比肩的文武兼備的人才可不算那么多。
是啊,少年怎能不自負?
是啊,少年自負,亦有菩薩心腸。
非長者沒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決然,是少年決然更猛烈更直接更無畏。
走進南心城的大門,葉無坷往前看了看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一幕一幕,從少年心頭浮起。
那年,那個一身白衣赤腳而行的大和尚,在這驚艷了所有人。
那年,那個自稱向問可滿腔心思無處去問的大和尚選擇在這和他喜歡也厭惡的人間做個告別。
他走的凄涼悲烈也瀟灑。
帶著對虛偽的戒條規矩的憤恨,用一句操-你-媽和這人間做了告別。
也不知道是誰人間容不下他,還是只他一人恰好在人間樊牢掙扎。
當大和尚帶著一身干干凈凈的血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眼中的葉無坷可能就是本該在快樂人間的另一個自己。
他帶著他的干干凈凈的血離開,那血卻是流淌在他身體之外。
是啊,這是南心城,這曾經也是疏勒的都城。
疏離國為了表示對大寧的臣服,將都城向北遷徙,將都城改造成了向大寧宣誓效忠的貿易之地。
南心城是疏勒境內地勢最好景色最美的地方了,這里是沙漠荒原中難得一見的綠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和尚在這離開帶走了這里所有的靈氣,看起來這曾經輝煌繁華的地方只剩下滿目臟污。
大和尚的血洗不凈別人的靈魂。
可他連自己的靈魂都沒有洗凈,又怎么會執迷強求于世人清白?
當年大寧因為疏勒的背叛而將撤走了貿易,疏勒為了挽回大寧的選擇重建讓出都城。
為了讓大寧覺得他們這次真的已經改了,還在那片廣場的正中修建了一座人像。
銅像。
大和尚的銅像。
葉無坷看著那座銅像眼神有些迷離。
明明大和尚對于疏勒來說絕不是什么祥瑞之人,可在死后卻變成了一種疏勒人的心靈寄托?
幾年沒來,葉無坷錯覺這里并不是疏勒。
每天都有不少人來到大和尚的銅像前跪拜祈禱,這座銅像居然被賦予了佛的身份和意義。
很多很多人都是從遠處來的,從進門就開始叩拜而行,有的人,甚至是從離開家門的那一刻就開始叩拜而行的。
葉無坷想著,也許再過幾十年,幾百年,疏勒都不在了,這座銅像還會在,這里會成為禪宗的一處圣地。
沒有人還會記得大和尚是誰。
后世的人會為這座銅像編造出來無比圣潔的故事。
以配得上,那圣地的稱號。
“也挺好的。”
葉無坷自言自語:“狠狠吃他們的香火,狠狠的。”
說完后他遠遠的看著那尊銅像補了一句。
好久不見。
可在葉無坷心中大和尚并不在這,就算在這也只是大和尚在這的身外身。
大和尚早已魂歸故里,他長眠在那座他憎惡又摯愛的棲山禪院。
葉無坷隨便找了一家客棧,他能猜到黑武的人早就已經到了。
以黑武人的性格一定會住進這南心城城主的家里,而不是隨隨便便找一家客棧住下。
因為黑武人哪怕輸了,也依然放不下他們高傲的身段。
這對于葉無坷來說是好事,他可以在暗中先把黑武人的動靜看清楚。
他也能猜到,南心城里的那個城主大人一定已經收了黑武人不少好處。
所以只要是從大寧來的人,疏勒人就會替黑武人好好看清楚。
如今還來南心城的大寧生意人不多,葉無坷這樣一個散客當然也會被注意。
他也知道自己雖然易容的很好,身份上也沒什么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