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平原上走著走著,突然迎面遇到一堵墻,這墻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向左無限遠,向右無限遠,這墻是什么
是死亡
死亡是一堵看不到邊際的墻,更是一切的歸宿。
它如影隨形,與你的距離永遠都只有一步之遙,等待著你跨出那一步,投入它深沉的懷抱,與它徹底融為一體
沒有人可以永遠的拒絕它,世界不行,超脫了一切的神祇不行,其他如螻蟻的生命自然同樣不行。
如果說諸天萬界里真的有一種東西能夠永恒存在的話,那么應該就是死亡本身了
當人生走到盡頭,來到它的面前,你很難不匍匐在它的腳下,為它的深沉與雋永而掀起狂瀾。
絕少有人能夠在它面前鼓起勇氣,用自己的雙眼,直面它的浩瀚、包容與溫柔。
而這樣的溫柔,王學斌足足直視了三百年
那是一種并不壓抑的黑暗,從這冗長的黑暗中,他能看到許許多多畢生從未見到過的色彩。
就在距離它一步之遙的位置,生與死的間隙
他絞盡腦汁的為每一種色彩都取了一個恰當的名字,皓首窮經,不知不覺的取到了詞窮
他清晰的記得每一個重復出現的顏色,并準確的喊出他給它們取的名字,用自己的方式跟他們打著招呼,盡管從未得到任何的回應,卻依舊樂此不疲
他曾沿著墻面不知疲倦的走著、跑著、攀爬著、挖掘著,試圖尋找它的盡頭
他將自己的記憶一遍遍的回憶著,哪怕是曾經并不喜歡的經歷,他都舍不得跳過,而是耐心的品味著每一個細節
他將自己空間里的雜物細心的整理到一絲不茍,之后打亂,再用不同的歸類方式重新整理,一遍一遍的,從來沒有厭煩
三百年時光,一個國家的興衰也不過如此了,而他,卻逗留在那份孤寂的黑暗中,竭力的收束著散亂的意識,保持著理智的清明
雙眼緩緩睜開,現世世界,柔軟的雙人床上,他著身體,靜靜的團在如蛹般的被子里,默默的注視著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天花板
沒有呃逆感,沒有干咳,任何身體上的不適全都沒有,有的只是陌生、遲鈍與平靜
他曾不止一次的設想過回歸現世世界后的他會如何
是悲哀抑郁是狂躁瘋癲又或是生疏與冷漠
現在,他知道了
是平靜,也僅僅是平靜而已
“娜娜娜小玉”
“人工智能融合中,請宿主耐心等待十五個系統日,十五個系統日后,功能方可恢復使用”
“還還需要十咳咳十五天么”
王學斌眼神中閃過一抹了然,清了清干澀的嗓子,用力的咽了一下口腔里那些不受唾液腺控制而溢出的口水。
漫長的時光里,說話這項于普通人來說基本的技能,在他這里已經變得有些生疏了。
沒有人能連續不斷的說上三百年的話,話癆也不行,他自然也不例外,后兩百多年,他往往十年說不了兩句話。
要不是那時的狀態特殊,三百年漫長的時間里,他的唇齒喉舌牙,早已退化成一團沒什么用處的蛋白質了
緩緩掀開被子,慢慢的翻身下床
噗通
腳下一軟,跌倒在了地上。
沒辦法,距離上次起身走路,怎么也有一百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