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聽看著他伸出來的手。他的手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白皙,指節修長而均勻。她遲疑了一下,將手握緊再松開,抬頭看了周易博一眼。他的笑容還掛在臉上。
許聽咽了一口口水,才將手搭了上去,幾乎是剛觸碰到就將手縮了回來。
她知道,自己這個癥狀是社恐癥的的癥狀。這三年來,這個癥狀在她身上越來越嚴重。而且她的癥狀不是典型的,她和她的病人可以自如地交流,在工作上,即使是新來的同事,她也可以自如地溝通,唯獨在朋友這塊,她無法自如地去交朋友。
周易博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但是沒有在意。
許聽端起酒喝了一大口,她想走了。
正好在這個時候,她手機震動了。這給了她一個絕佳的告辭機會。
她幾乎想都沒有想就從包中見手機拿了出來。
酒吧的音樂雖然有些吵,但是還沒有到震耳欲聾的地步。她摸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客戶張歡。
她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她在下班時間是不會接客戶的電話的。但是她實在太想從這種讓她不舒服的氛圍中逃出來了,所以在經過片刻的猶豫,她揚著手機朝周易博示意了一下,劃過了接聽鍵,又按了免提,以免酒吧聲音太吵她聽不見,隨即將手機湊在耳邊。
“喂”
那邊沒作聲,她聽到一種沙沙的聲音,感覺那邊風好像很大。
“張歡嗎找我有事嗎”
對方還是沒有說話。許聽轉目看了周易博一眼。
等了半分鐘,對方還是沒有說話,許聽以為是對方錯按了,正要將手機從耳邊拿下掛斷電話,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聲音。
“許醫生。”
“你說,我聽得見。我這邊有些吵,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哭著道“許醫生,我照著你說的方法做了,我燒掉了過去的所有的東西,我將他送我的東西都扔掉了。你知道,我要用多大的決心,才能將他送給我的手鏈扔掉嗎我太愛他了,每次分開我都會哭,他從來不會主動送我東西,那手鏈是我管他要的。他說他曾經帶在手上四年。許醫生”
那邊泣不成聲,許聽的眉頭開始皺了起來。她興許真的不夠敬業吧,每天上班已經聽了太多負能量的東西,這些東西從別人嘴里吐出來,卻好像全部都轉移到了她身上,日復一日,她背負的負能量也越來越多。所以她覺得自己上班時間將自己當成垃圾桶就可以了,下班時間她想做回自己,所以她下班時間都不會再和患者聯系。
對方還在痛哭。
“我這樣愛他,我每天將手鏈帶在手上,睡覺的時候也要握著手鏈才能睡。他還愛我的時候,他每天困了想先睡的時候,總會將手機擺在我能看到他的地方,讓我看著他睡著。我每天聽著他呼吸聲入睡。我真的真的好愛他,可是我失去他了。”
許聽深吸了一口氣,將面前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什么方法我都嘗試過了,我看了無數心理醫生,全部都沒有用。我太累了”
許聽霍地站了起來。
豐富的經驗告訴許聽,對方的口吻已經透出一股深深的絕望,她現在處在一個很危險的境地。聯系到聽筒中傳來很清晰的風聲,許聽心中警鈴大作。
“許醫生,我實在太痛苦了,日復一日的痛苦,你對我說,每個失戀的人都會經歷這一階段,但是他們總會好起來,但是我想沒有人會像我愛他一樣深吧。每天每天都這樣難熬,每天都從夢中痛醒過來,睜眼就是沉重的痛苦壓著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許醫生,你是我看過的最好的心理醫生,你知道嗎,我最痛苦的時候,多想有個人抱抱我啊,你是第一個擁抱我鼓勵我的人。你別難過,我的死不是因為你沒有做好,而是我沒有做好。”
“張歡”許聽爆喝出聲,“我告訴你,你站在那里別動,你別動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太過恐懼讓她一瞬間失去言語組織能力,她深吸了一口氣,她判斷出對方打這個電話就是想要跟她告別,只要電話一掛斷,對方說不定就會跳下去了。
她被酒精麻痹的腦子急速轉動,她判斷張歡已經對旁人的幫助失去了信心。如她所說,她是對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信心,她覺得太難熬了,所以想要結束這一切。
而她肯在跳下去之前給許聽打這個電話,說明她對許聽心懷一絲信任。或者說,她在跳下去之前給許聽打這個電話,是存著最后一絲絕望的希翼,她內心深處是希望許聽能夠拯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