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被這道黎明的光刺得瞳孔都有些消散了。
他出生于黑暗,生存于黑暗,日復一日的注視著這個無可救藥的世界,沒有人教他什么叫希望,因為大家都不曾得知他早已站在了大家都無從察覺的陰影之中。
后來在第一次觸及到死亡之后他才悟了。
原來死亡才是能夠最快逃離這個世界的方法。
死亡。
從醫學的定義上被解釋為一切生命特征的喪失且永久性的終止,而最終變成無生命特征的物體。
心臟停止跳動,血流降低速度,不再呼吸,不再對外界出現任何的反應,直至大腦留下最后一道指令。
我已經死了。
而哲學上認為,死亡指代著我與這個世界的維系無可逆轉的喪失,我的存在痕跡會永久性消失,至此,我與人間毫無關系,這就是死亡。
但是在一些浪漫的說法之中,死亡還有另外一種解釋。死亡是一個輪回的終結,也是一個輪回的開始。學者相信人是擁有靈魂的,會消亡,靈魂卻不會離開,所以在靈魂脫離了之后會尋找到下一個獲得重生。死亡與新生,這就是輪回。
輪回一聽就是一種痛苦的說法,明明已經逃離了,還要被命運拉回來繼續承受災痛,這得多么殘忍才能被如此設定呢。
所以盡管太宰治的某些做法很浪漫譬如會在敵人臨死前讓他們閉上眼睛,回憶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然后他再扣下扳機但他本人是不相信浪漫的。
回憶起美好又有什么用呢,都是假的。
他只不過是在幫助人們逃脫這個世界而已。
他有的時候也會抱怨,那個能幫助自己的人為什么還沒有出現呢。
太宰治曾經設想,等能夠將死亡帶到他身上的人出現時,他可能會先友好的笑一笑,拍拍那個人的肩膀,帶著感激的開著玩笑,說“你怎么來得這么遲”。
現在他卻遲疑了。
他發現那個人并非是要將他的靈魂與分離,他仍舊存在于這個世界,但他的靈魂又好像已經獨自離開了。
他的靈魂被那個人帶走了。
刺痛他眼睛的亮光撒在了那個人的身上,耀眼得讓他眼睛酸澀。
他看到背著光的人眼底慢慢泛起的笑意,帶著悲傷的味道,又似乎帶上了無限的遺憾。
體內那些熬人的熾熱已經徹底離開了,在他的軀體中肆意侵虐的東西伴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失,留下的只有空虛與寒冷。
陽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卻無法讓他感受到絲毫的暖意。
更像是下雨,刺骨的寒冷順著眼眶下落,堵住他的氣管,捏碎了他的喉嚨。
多么荒謬啊,理應帶他走的人只是帶走了他最重要的東西,然后將他一個人徹底禁錮在了人世間,讓他獨自面對接下來令人膽顫的孤獨。
太宰治想要上前抓住他,但是他的四肢已經僵硬到固定在了土地上,連手指都不受控了。
從喉嚨里發出的嘶啞聲音,如同野獸瀕死前最后的絕望呼喚。
“帶我走請、帶我一起”
他看到奧茲凝視著他,在傾瀉的光芒下緩慢的搖了搖頭。
然后朝著他伸出了手。
他無比痛恨此刻僵硬的軀體,也無比痛恨自己與奧茲之間相隔的那段只需抬手就能觸碰到對方的距離。
世界上竟然還有訣別這樣殘忍的詞語。
太宰治竟然在最后的時間里,連拉住那一只伸向他的手這樣簡單的事情都無法做到。
他就這樣看著奧茲張了張嘴,無聲的說著什么,然后在陽光更加刺目的時候化作了一片片花瓣,像一朵在冬季凋零的玫瑰花,墜落在地上,然后被微風卷了起來,飄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求求你不要帶走他”
他頹然的,眼中失去了光亮。
太宰治被奧茲永遠的留在了深冬。
伴隨著黎明而來的,是籠罩在橫濱上方那些破碎的屏障。它本不該被人類的視線所捕捉,但是伴隨著鬼王鬼舞辻無慘之死,它便形成了一道被筑在空中的石墻,加速的經歷著被侵蝕的歲月,然后破碎、風化,在從空中墜落的過程之中消解。
它與它的主人都不屬于這片土地,所以連離去都不會再這里留下痕跡。
怪物們的吼叫因為鬼王的離去而變得低微了許多,遲緩的動作給了人類再一次希望,他們依然朝著人類的方向進攻,可浴血的戰士們不再需要面對無法戰勝的敵人了。
鬼王附加在他們身上的力量消耗殆盡,每當他們舉起利爪即將奪取另外一個人的生命時,都會有一株幼苗沖破土地,推開殘檐斷壁,包裹在他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