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瑤驀地張開眼,撩起車簾向外看去,就見裴錦珠追著她的馬車后面,跑得鬢發散亂,還掉了一只鞋子。她卻卻顧不得撿,手指著裴錦瑤忿忿罵道“你把我們娘倆害慘了你這個臭丫頭”
天已經黑了,裴錦珠立在黑黢黢街巷里的身影被道路兩旁高聳的梧桐樹映襯的有些柔弱。然而發自她喉間的聲音銳利的像是一把刀刺得人耳膜生疼。
裴錦瑤皺了皺眉頭。
車子不緊不慢的前行,噠噠的馬蹄聲有條不紊顯得跟在后面的裴錦珠十分狼狽。她終于停下來,絕望了一般緩緩蹲在地上。裴錦瑤放下車簾,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
老孫揚起馬鞭甩了個清脆的鞭花,打開了話匣子,“尹黍蹲了大獄,他欠下的賭債就得尹京幫他還。利滾利一萬多兩,他們家哪有銀子,沒辦法只能把宅子賣了還當了些金銀首飾,家里的丫鬟仆從也讓人牙子領走不少,這才把錢湊齊了。賣完宅子他們家就在城東賃了處小院子住下。
今兒晌午姑奶奶來咱們府上鬧過一通。老夫人著魏嬤嬤給她拿了五十兩銀子。她嫌少把銀錠子摜在大門上,張口就要三千兩。魏嬤嬤把她叫進倒座房里說了一通,她撿起銀子哭著走了。方才那條街是咱們回府的必經之路,可能姑奶奶特意在那處等著您呢。頭先她攔在路中間兒來著,小的不敢停。黑燈瞎火的萬一竄出幾個人來把您綁了怎么辦。”要是換了別人,他可能還不會這般防備。可裴錦珠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不防著點能行么。
“姑爺把通房生養的兒女都塞給姑奶奶,說是叫她養著。這都什么事”老孫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倘若那日裴錦珠和尹京得了手,尹京的庶子女就是她養著了。今時今日的裴錦珠固然可憐,但也有她的可恨之處。裴錦瑤默了默,重新歪進大引枕里。
裴錦珠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到城東。
賭坊拿走了他們手里所有的錢,現在住著的這處小三合院還是雷氏當了一套頭面才租下來的。
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住在這里,擁擠自不必說,最令裴錦珠不忿的是,尹京把他的庶子庶女都交給她養。她憑什么要養從通房肚子里爬出來的孽種。裴錦珠一陣陣的犯惡心。
拐進煙囪胡同裴錦珠放慢了腳步。她不愿意回到那個逼仄狹小的院子。那里還沒有棠院一半大。破落的不如裴府的下人房。裴錦珠握著袖袋里的銀錠子。這五十兩銀子是她的救命錢,絕不能讓也尹京拿了去。他不能嫖了,賭錢成了他唯一的樂趣。搬到這里之后,他不想繞大半個城去慶隆賭坊。一來雇車要錢,二來耽誤工夫。
隔著三條街的劉癩子在家攢局兒,糾集一幫爛賭鬼去他那處玩骰子。尹京幾乎天天都去,倒也不是每次都輸,偶爾也能贏兩把。可贏了錢還沒等焐熱就被雷氏搜刮走了。說什么她兒子的就是她的,斷不能讓別的女人占了便宜。
裴錦珠心中恨意翻滾。什么別的女人她是尹京明媒正娶的妻子。更何況要不是尹京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她裴錦珠何至于混到今天這步。
好在還有尹氏。裴錦珠捏著油紙包里帶著余溫肉包子,嘴角微微翹起來。這是給尹氏買的。她小月子沒做好,經常腰疼。搬到城東之前,尹家丫鬟都發賣了,就連給尹京生兒育女的通房也沒留下。只留下黃桃和雙桃。一大家子人從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黃桃雙桃腳忙的腳不沾地。裴錦珠和尹氏也不得清閑,她倆得做繡活貼補家用。雷氏白氏仗著有娘家人撐腰,沒少欺負她們母女倆。
裴錦珠恨恨的踢著地上的石子兒,“該死的裴錦瑤,早晚讓你好看”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裴錦珠警覺的扭轉頭看去,是個男人挑著挑子健步如飛走在她后面,很快就要追趕上來。
裴錦珠大駭,將肉包子抱在胸口,加快了步子。
“大姐兒,大姐兒。”那人喊,“你銀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