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兩軍終于偃旗息鼓,滾啦和大龍冒死下到了哨壁之底。估計從沒人試過用這樣大陣仗去搶回一具尸體,但他們無法想象損失這具尸體會怎樣。
滾啦和大龍用繩子從峭壁上縫下,幽深地涼氣從江岸灘涂浸了上來,他們在石礫和淙淙的流水之間尋找著,槍聲還在頭上地山谷間零星的響著。
滾啦終于用一個嘶啞的嗓子向大龍叫喚adquo找著啦ardquo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那個俯臥在石礫上的老人,滾啦抓住了他一只軟塌塌地手,不敢把他翻過來,就這么抓著,不敢動,可能是不敢去看他的臉。大龍可能也是這樣的想法。他跪在獸醫的腳邊,手足無措地觸摸著那具身體。
adquo怎么辦怎么辦ardquo
他們用繩子穿繞好老頭兒的肋背,然后對峭壁之上放了三槍。
上邊的人開始拉拽,一個已死的人軟綿綿地立直,然后升起。他們不想看。但是老頭的腳面蹭到了大龍的臉,于是大龍忍不住抬頭看著,他捅了捅滾啦,要他一起看。于是滾啦也仰了頭看著。
他們軍中年紀最大,也是最慈愛地人,死了。他被繩子勒得張開了雙臂,像個被折去翅膀的老天使。他逆著日光,和初升的太陽一起照射著仰望的滾啦和大龍。
他們呆呆的看著。獸醫冉冉升起,和太陽成為一體。他像在飛翔,用獸醫式的緩慢速度升入天際。
adquoaheiaheiardquo
大龍對著那個搖曳的身影跪了下來,然后哭了。滾啦又好氣又好笑又好哭,對著大龍的屁股猛踢了一腳,然后他看著獸醫,獸醫低垂著頭,像是在進入天堂之前悲傷而溫和地看著他。
這樣的場景讓人覺得三魂六魄一起飄逝。
老頭一點點升入陽光。升入陰暗如滾啦永遠無法到達的純真之地adashadash誰說他不是升天了呢
滾啦又踢了大龍一腳,于是大龍的嗚咽變成了嚎啕。
最后他也哭了。
滾啦翻騰著這小洞里曾屬于獸醫的那個角落,每一件零碎都要讓他犯一會愣針線、破布頭子、線團、瓶瓶罐罐、舊報紙、煙盒、一塊塊漚爛了的糖果、哈了的油,諸如此類的匪夷所思,這些要么是為了救傷員,要么是為了哄痛的不行的人。每當滾啦想明白這件東西是用來做什么用途時,便要再忍一會眼淚。
在這堆的破爛中,這封信算是較新的。這信來自獸醫之子小福的同僚,幾月前他們所在部隊公然投敵。獸醫之子不從。被陣前槍決。
滾啦了然。原來,他的兒子死了。不投敵,被槍決。
這就是獸醫這些天不對勁的原因。五十六歲,唯一的兒子死了。他可憐的讓滾啦氣憤的眼神,他說他是傷心死的。
滾啦現在知道獸醫真是傷心死的,當他頭抵在樹上的時候就已經死去,adquo我真是傷心死的ardquo,他這么說。死者在對活人說一件既成事實。
滾啦自己在那時候卻像是一條憤怒的毒蛇。獸醫的兒子為了不投降寧死,他那時候哪怕知道打下南峰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愿意去死的。滾啦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過戰壕,他想去見個人,見到后他也許就不用在驚詫和懊悔中如此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