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蔡氏在襄陽城下拜倒在劉表面前的模樣,其實也和蔡瑁在曹軍大帳內拜倒在曹操桌案前的身影毫無區別。
夜風帶著水氣,從蔡中的盔甲當中滲透進去,就像是他們穿著的盔甲就像是紙糊的,就像是蔡氏的諾言一樣。
蔡氏向劉表拍胸脯,也向曹操拍胸口。
胸大肌都拍腫了,但是也抵不過跪倒在青石板上的血痕。
蔡中伸手,摸索著腰間的戰刀。
在戰刀的刀環上,用紅繩綁著一枚小小的玉仲翁。
玉石的冷意,滲透到了蔡中的指尖,似乎要鉆透到骨髓里一般。
這玉仲翁沒什么太大的價值,玉質也不是很好,所以蔡中就隨意的捆扎在了戰刀刀柄的環上。
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想起,這玉仲翁好像是劉琮給他的……
劉琮么,名字里面有個『琮』,所以喜歡收集玉器,也喜歡將玉器賞賜給他人。
君子如玉。
哈。
君子如玉……
十八歲那年,蔡中隨著他父親出戰,親眼看到那些『君子』割了俘虜的心頭肉來做肉羹。
那日宴席間觥籌交錯,蔡中他父親卻在歸途之中,和他低語,『莫看那些家伙口稱君子,實際上禽獸不如!』
蔡中想到此處,不由得露出了些冷笑。這些平日里面總愛唱些忠義詞句,卻不知當年袁公路困守壽春時,最先易子而食的正是滿口禮法的儒生。
然后蔡氏呢?
蔡中望著前方的蘆葦相互交錯,似乎覺得眼前的蘆葦就像是在蔡洲上所立起來的牌坊。
那用木石堆砌,雕琢,描金的牌坊。
在牌坊坐成典禮的那一天,蔡氏長老在祠堂內拍著桌案,眉飛色舞,『只要蔡氏牌坊立一日,蔡氏保得蔡洲不失!』
可若連祖墳都被鐵蹄踏平,又要這牌坊何用?
為了保住明面上的牌坊,所以心里面的拿個牌坊么,能丟了就丟了。
什么忠孝節義,不過都是漢水上的浮沫——
當年劉表單騎入荊州,難道不是踩著蒯、蔡兩姓的脊梁走進城的?
曹操進入荊州的時候,腳下難道沒踩著劉氏家族的腦袋?
而現在驃騎來了,能拿來做投名狀的,可不就是剩下了曹軍么?
夜風中似有他父親的聲音在耳畔縈繞:『能活過冬天的蘆葦,來年才會抽新穗。』
蔡洲的蘆葦,一茬又是一茬。
縱然大漢王朝百十年,荊州人主輪流換。
蔡中臉上露出一些嘲諷的笑。
就在蔡中心思轉動之時,忽然有紅艷艷的顏色,照亮了天邊。
『那邊是大江……』
一名蔡氏族人說道。
『這就是信號?』
另外一人說道。
蔡中聽著,沒回答。
他覺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