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士族子弟出現在營地,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想要向溫縣,向程昱,向曹軍宣告,河內已經『屬于』驃騎了!
驃騎主力就在河內!
溫縣被圍死了!
程昱咧開嘴,忽然笑了起來……
如果真的圍死了,又怎么會修了好幾天圍城的營地,卻依舊還沒能修好?
如果是真的驃騎軍大軍前來,若是程昱作為主帥,定然不會讓這些河內子弟顯露在溫縣視線之內!
這不是攻城到了殘血階段,稍微來點根稻草就會壓垮一切,這都只是剛開始圍城而已,連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展開,派出這些河內子弟來,又有什么用?
所以眼前這空有架勢的營地,恰恰證明——驃騎主力不在河內!
斐潛本人也是早已離開,這些營地之內的河內子弟在配合驃騎軍演戲!
他們傳遞的『真驃騎』消息是真的,但是同時也在做著假!
『好個驃騎!好個賊子!』
懷疑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上程昱的心頭。他對河內士族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被眼前這『真假難辨』的景象無限放大。河內子弟在營中活躍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單純的投效,更像是這場巨大騙局中的一環!
程昱牙關緊咬,指節捏得發白,胸中怒火翻騰,更有一種被愚弄、被當眾打臉的羞憤!
他程昱,堂堂曹軍智囊,竟然被對方牽著鼻子,在真真假假的情報漩渦里轉了一圈又一圈!
『傳令!』程昱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八百里加急,再報丞相!』
『前報驃騎真身現于河內,恐為疑兵惑敵之策!末將親眼所見,溫縣城外驃騎營地,空灶虛煙,兵員稀薄,顯系疑兵!更見河內柳氏等士族子弟,身著驃騎號衣混跡營中,行跡詭異!此必是河內士族勾結驃騎,欲以虛張聲勢,誘使我軍誤判其主力動向!其驃騎主力及本人,極可能仍在河洛鞏縣方向,或另有圖謀!河內此路,威脅暫緩,然河內士族之心已不可恃,請丞相明察全局,早做定奪!』
程昱簽字畫押,再次派遣兵卒偷出城去,急急往后方傳遞消息。
『柳珩小兒……河內諸家……』程昱憤恨不已,有一種被綠了的感覺,『爾等以為攀上驃騎高枝,便可高枕無憂?竟敢如此戲耍老夫!待此間事了,定教爾等知曉,背主求榮,首鼠兩端,是何下場!』
程昱轉身,對副將厲聲道,『傳令三軍,加強戒備!城外乃虛兵,不足為懼!但需嚴防其詭詐偷襲!另,派出精干細作,給我死死盯住城內與河內各家聯絡的蛛絲馬跡!凡有異動者……殺無赦!』
一股濃重的猜疑和殺機,如同烏云般籠罩在溫縣城頭。
程昱與河內士族之間那本就脆弱的關系,因這真真假假的『驃騎行蹤』和營中『子弟現身』,徹底撕裂,變得勢同水火。
……
……
溫縣城下的疑云與程昱前后措辭急迫,卻截然相反的軍情急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緊鄰河內的冀州南部,尤其是安陽一帶的士族圈層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安陽臨近河內。
所以幾乎就在程昱的八百里加急的信報,帶著『溫縣驃騎軍為疑兵』、『河內士族子弟已叛』的警報飛向鄴城和大河之南的同時,另一條截然相反、卻同樣言之鑿鑿的消息,也通過河內士族子弟的私人渠道,迅速傳遍了冀州南部那些與河內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家族耳中。
『諸位!切莫被程老賊蒙蔽了!』
在安陽城一間私密的別院雅室內,幾位來自河內士族的年輕子弟,正對著幾位冀州南部頗具影響力的士族代表慷慨陳詞。
說話的正是柳珩的心腹柳元,他臉上猶帶著目睹『真驃騎』之后的激動與對程昱的憤恨,『我等親眼所見!驃騎大將軍斐潛,親臨河內!其風采氣度,學識胸襟,引經據典,鞭辟入里,絕非任何替身所能模仿!程老賊散布「替身謠言」,實乃其焦土之策后,自知罪孽深重,恐我河內、冀州人心盡歸驃騎,故行此卑劣離間之計,妄圖阻撓天兵,茍延殘喘!』
順理成章!
有前因,有后果,再結合曹軍歷來在冀州,在河內留下的印象,簡直不要太合理。
柳元身旁的另一位河內子弟也急切補充道:『正是!驃騎大將軍親口承諾,唯重「實心、實才、實干」之「三實」!既往不咎,唯才是舉!其革新之志,求實之心,實乃我華夏再興之明主!程老賊在溫縣倒行逆施,殘民以逞,如今又詆毀天威,其心可誅!冀州諸位賢達,豈能再受其蠱惑,為虎作倀?』
『既往不咎』?
冀州士族子弟最喜歡聽到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