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陽縣的城墻在連日烈陽的烘烤下,似乎連青磚黃皮都會被熏烤卷曲剝落。
遠遠望去,整個的縣城,就像是一條疲憊不堪,行將烤焦的土黃色巨蟒,艱難的盤在大地上,等待死亡的降臨。
城內的氣氛比天氣更加沉悶壓抑。
蔡瑁原本想要跟在諸葛亮身邊,但是諸葛亮說有沙摩柯護衛即可。
老蔡頭看了看沙摩柯的手臂,然后瞄了瞄自己的大腿,也就默默的沒有堅持什么,而是跟著廖化到了筑陽。
蔡瑁向廖化上報了相關的軍事情況,然后便是默默的又退了下去。
蔡瑁的年齡比廖化要大不少,但是現在也恭恭敬敬的。
一方面是蔡瑁現在也認清現實。
畢竟年歲大一些的,更容易接受各種現實的壓迫。
身上的棱角,也都在年輕的時候被磨平了。
另外一方面,筑陽直面曹軍威脅。
蔡瑁又不傻,怎么會在這個時間點上搞什么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隨著曹操統兵南下,荊州曹軍反守為攻,壓力就到了廖化李典這一邊。
廖化相對好一些,但是李典的手下兵卒就有些麻煩了。
從漢中到荊北,雖然說直線距離并不算是太遠,但是并不好走,而李典軍中有許多氐人賨人,離開家鄉時間長了,難免會有一些情緒滋生,連帶著漢中兵也有些厭戰了。
當然,這種『厭戰』是和戰爭的進展順利與否相關的,越是順利,戰利品越多,也就沒有這般的問題,其實就和公司企業一樣。上升期的時候,福利好,考勤靈活,報銷順暢,員工人人都士氣高昂,等到公司企業開始走下坡路,一切都反過來了,員工也就越發的喪氣起來。
曹軍驃騎軍都是人,都會如此。
曹操來了荊州,算是讓荊州吃了點藍色小藥丸,頓時覺得自己硬氣了,又行了,但是實際上底子依舊是虛的,該尿分叉依舊是分叉。
現在曹操的尿水,就滋了廖化一臉。
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帝視角,即便是廖化也無法了解全局,他只能依據眼前的情況,以及諸葛亮的分析來判斷戰局的變化,而對于那些普通兵卒來說,就更是難以知曉天下的變動了。
廖化按著腰間的環首刀,站在城樓的陰影里,目光沉沉地掃視著城外曹軍連綿的營寨。
那些營寨如同不斷滋生的癬疥,層層疊疊,將筑陽圍得越來越緊。
這讓廖化感覺,這些曹軍就像是污水當中的浮萍綠藻,幾天時間就蔓延孽生,然后覆蓋了整個的池塘。
老曹同學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曹操的帥旗并未出現,但那股無處不在的、如同山岳傾軋般的壓力,卻隨著每一次曹軍試探性的進攻,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守城將士的心頭。
別看現在老曹同學不行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雖然在正面戰場上搞不過斐潛的直屬主力部隊,但是對付廖化李典,尤其是李典這種氐人賨人占比較多的偏軍,曹軍在得到了曹操的加持之下,還是表現出了一定的戰斗能力。
看著綿延的曹營,廖化在思索著諸葛亮告訴他的那些事情……
人重要,還是城重要?
『元儉,』龐山民的聲音帶著憂慮,他走到廖化身邊,衣袍和胡須都在熱風中顫動,『曹軍這幾日的攻勢雖不猛烈,但輪番襲擾,晝夜不息,將士們疲于奔命。城中箭矢消耗甚巨,滾木礌石也所剩不多……』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沉重地嘆了口氣。
廖化沒有回頭,依舊盯著城外。
他不是第一次面臨強攻硬打,也不是第一次被曹軍壓迫到城下。
但這一次,對手是曹操。
廖化很想找到對面曹軍營地的破綻,又或是通過其中部隊兵卒的運作,尋求進攻的縫隙,但是都失敗了。
破綻不是沒有,縫隙也曾一度擺在廖化面前,但是廖化心中卻是警鈴大作,覺得若是真領兵出擊,一定會遭受重創!
這份壓力,遠超尋常。
廖化有些隱隱約約的明白,這是曹操這個人帶給曹軍的加持。
就像是斐潛在軍中,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會有隱形的buff一樣……
『龐使君,』廖化呼出一口氣,緩緩的說道,『曹孟德要的不是強攻破城,他要的是等我們自亂陣腳。』
廖化頓了頓,目光轉向西北方向,『陰縣之處……可有消息傳回?』
『尚無消息,』龐山民搖頭,忽然有些驚訝的說道,『斥候回報,曹軍斥候活動頻繁,多次交手……孔明手下人手少,消息傳遞本就困難……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