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張烈才是驃騎麾下的將校,而黃忠只是客將,沒有對于張烈的直接指揮權。
說張烈錯了?
又是哪里錯了?
『某雖不才,愿親率敢死之士三百,乘夜潛出,縱不能盡焚其船,亦要毀其大半械具,亂其軍心!』張烈拍擊垛口,慨然而道,石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關內就煩勞老將軍守護了!』
張烈說完就要準備轉身下關城。
黃忠見其意決,知其血勇已沸,非言語可勸。
老將軍長嘆一聲,伸手拉住了張烈,聲音之中帶出了一些感慨,『將軍壯哉,有勇士之風。然將軍乃一關主將,身系全軍安危,豈可輕履險地?若有不測,軍心頃刻崩摧,伊闕關立成齏粉矣。』
『老將軍你這是……』張烈不由得皺眉,正要辯解,卻見黃忠擺手,身形陡然挺直如高山上的青松,一股沙場老將的磅礴氣勢油然而生。
黃忠的聲音陡然洪亮:『老夫年齒雖長,然弓馬未曾懈怠!今日,愿替將軍走這一遭!』
黃忠的目光堅定如鐵,花白的胡須在夜風中飄動,卻更添幾分威嚴。
張烈聞言,愣了一下,連連擺手,『豈能勞動老將軍?!』
黃忠卻是堅持意見,說如果張烈執意要夜襲,那么就由黃忠他來帶領,張烈守關。
按照常理,黃忠作為客將,大可作壁上觀。
若張烈成功,便可道是自己早有提點;若張烈失敗,亦可站在高處指責對方不聽良言。然而此刻,見勸阻無效張烈執意要夜襲,黃忠竟決意代其出戰。
這份擔當,讓周圍的將士無不動容。
張烈并沒有同意,『老將軍!此事萬萬不可!老將軍乃主公座上賓,若有差池,在下百死莫贖!』
黃忠朗聲大笑,笑聲在城樓上回蕩:『哈哈哈!大丈夫當死于邊疆,以馬革裹尸還葬耳,怎能畏懼刀槍?』
張烈還待再勸,黃忠已擺手制止:『你乃守關主將!不可輕易有失!不必多言,速點三百精銳與我,多備火油、引火之物。將軍謹守關城,見我火起為號,若曹軍陣腳大亂,可出輕兵趁勢掩殺;若見伏兵四起,則萬勿遲疑,速閉城門,以強弓硬弩護我歸路即可!』
黃忠的指令清晰明確,顯示出豐富的實戰經驗。
張烈沉默半晌,終于躬身抱拳,聲音微顫:『老將軍……保重!祝將軍馬到功成!』
……
……
亥時末,萬籟俱寂,唯伊水嗚咽不止,如泣如訴。
月光如水銀瀉地,將關前空地照得一片清冷。
伊闕關門悄開一縫,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黃忠一馬當先,悄然潛出,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他胯下是一匹深褐色的河曲馬,馬蹄裹著厚布,踏在地面上幾無聲響。
隨后跟著三百精銳,皆銜枚噤聲,如一群沉默的幽靈,沿著山壁陰影,快速向伊水畔移動。
士兵們的皮甲擦過灌木,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很快被河水奔流聲所淹沒。每個人都知道此行兇險,但無人退縮,腳步堅定而輕捷。
曹軍舟船在月光下顯出龐大而猙獰的輪廓,高大的樓船如同水上的城堡,船上覆蓋的油布被夜風吹動,獵獵作響,如巨獸喘息。
沿岸有曹軍的巡哨隊伍,火光星星點點,在夜色中明滅不定。
刁斗之聲間隔傳來,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清晰,顯見戒備森嚴。
黃忠示意,部隊稍停。
他掃視著前方曹軍的巡哨,查看著其行動的軌跡,在心中盤算著。
『曹軍巡哨,首尾相銜,間隙極短……難以輕易過去……』黃忠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吹散。黃忠注意到巡哨的曹兵雖然看似疲憊,但步伐整齊,對于周邊的情況也保持著高度的警戒。
夜風裹著伊水的潮氣,吹得黃忠鬢邊須發微微顫動。他凝視著曹軍巡哨往來的路線,心中默默估算著時間。那曹軍巡哨隊伍每隔兩刻便會在河畔形成一次首尾銜接的閉環,想要硬闖無異于自投羅網。而一味等待,顯然也不是什么好選擇。
曹軍巡哨的高度警戒,可以理解為曹軍在伊水之處的這些工匠和攻城器械很重要。
也同樣可以理解為曹軍可能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