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錢唐縣。
自從太元九年十一月開始,久旱的吳郡西部各縣開始陰雨連綿,雨勢持續三月不絕
都說越地多山地,又有七山二水一分田之說,無疑,久旱逢甘霖是人心所盼,天意所矚。
當豐沛的雨水滋潤著干旱的江南土地,露出山間丘陵各處原本的一片沃土的本來面貌。
郁郁蔥蔥的野草趁夜夜深人靜瘋狂生長,還沒有插上秧苗的水田殘留的秋收谷粒已經偷偷冒出了芽兒來
全郡百姓都在稱頌今上有德,天佑晉朝,卻未曾想這希冀了許久的甘霖一來就不肯走了
十一月,大雨。
十二月,大雨。
太元十年元月,仍是大雨
在桃花汛之前,建德縣境內新安江水暴漲三尺,江水往東流至富春江,在建德縣治所被蘭江分走一部分水流。
但是,水勢仍舊不減,江水過了桐廬、富春二縣入錢唐,最終在錢唐縣武林山南麓的錢唐大堤南岸決了口子
無數的錢唐百姓望著兩岸白堤夾著奔騰不息的江水向東涌去,南岸的決口處大水從高處排山倒海般傾倒而下
極目望去,看不到盡頭的民房良田被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屋脊,水面飄蕩著不少浮尸和房梁木椽,大堤下早已是一片大水汪洋
那水是淹沒了百姓田產莊稼還有窩兒的罪惡之源,那是載著失望之舟的泛著惡臭的泥沼,那水混合著老百姓血汗淚,那水摻雜著老百姓的無辜的冤情
“老天爺啊你為何發這大水啊我們錢唐的老百姓是如何得罪了你啊我們四時八節都給你老人家恭恭敬敬奉上三牲,你老人家是被豬油蒙了心,長夜迷了眼嗎”
“還我的家啊”
“天哪我的莊子我的地,我的媳婦我的老娘還在水里啊”
“這到底怎么了頭幾年還是風調雨順的,怎么剛過完了年就開始發大水了呢”
“老天爺,收起你的怒火,給錢唐的老百姓一個活路吧”
數不清的百姓長跪在大堤上,用頭撞堤,用早已經干啞的嗓子發出嗚咽的聲音,抱怨著上天的不公和命運的捉弄,呼喊著已經葬身大水的親朋骨肉
建康,臺城,大司馬門外。
中黃門華齊拉著干兒子華福子囑咐道“兒啊徐大統領是陛下的愛將,這一次干爹把你派去與他共事,就是希望你能在他那里混個臉熟。看這朝中大勢,士族已經不行了太傅這一倒下,陳郡謝氏已經無法控制朝局了。陛下天縱英明,總有一天會將大權抓到手里,而這位徐大統領這過程中的作用絕不可忽視萬一王貞要對付咱,也只有徐大統領才能救你干爹這條命了”
說著,年近五十的華齊居然摩挲起了一雙老眼,隱隱的,一雙三角眼中還泛起了淚花。
華福子受華齊提攜,叫爹叫了六七年,從一個刷馬桶的小內侍爬到了小黃門的位置,管著宮內的巾帽局,也算是個油水頗豐的位置。
不過,要不是仗著華齊恩寵正盛,侍奉御前,華福子早就被王貞一系的人一腳踹開了
華福子跪在地上給華齊磕了個頭,“干爹,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兒子一定跟著大統領把這趟差事干好了,在陛下那給您掙面子”
“傻兒子差事是為你自個兒干,干好了是本分,能從陛下金口里聽到一句你的名字便是你八輩子修來的造化”
“要是差事干砸了,你干爹我也就沒有臉面再繼續把著御前的位置,該退位讓賢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