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臺城。
卯時末,辰時初。
此時正值朝會結束,按照徐宗文的建議晉廷施行每月朔望日大朝會,因為是在戰時,建康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每隔三日在太極殿東堂參與議事。
“傳尚書令、中書監、尚書左仆射覲見。”清暑殿外,華福子正扯著嗓子,隨即便見廊下早已等候多時的三人趨步上前入得殿來。
清暑殿內,東面側殿的御床周圍掛著白珊瑚珠簾,其后掛的是熟錦流蘇斗帳,帳上系著金蓮花,旁邊陶瓷花蕊中盛著苑囊,插著幾株寒梅。
里面影影綽綽有個女人的婀娜身影,這女人當世之人都知道,她就是當朝垂簾聽政的太后陳氏,這位表面上大權在握,風光一時的女人此時也才二十七歲。
“臣等拜見太后”陳氏方一落座,尚書令王珣、中書監謝玄、尚書左仆射王國寶三人即刻并列上前拱手行禮。
“三位卿家免禮,賜座。”
“謝太后。”
諸人落座,侍候的婢女內侍紛紛退出殿內,不一會只剩下陳氏、華福子并三大臣五人。
“太后,驍騎軍兵敗漢中,損兵折將之事不知您可曾聽聞”中書監謝玄見半晌無人出聲,便主動開了口,談起戰事還是他這個剛從前線退居不久的老將才行。
陳氏緩緩臻首“吾兩日前已接到軍報,聽聞此次兵敗連大司馬麾下驍將建威將軍張軌都戰死了,當真是駭人聽聞”
“是啊太后,沒想到有一日驍騎軍也能逢此大敗,當真是世所罕見,由此可見那秦將毛興確實實力強勁,甚至有過于毛當,是我大晉目下強敵不可小覷”
尚書令王珣拱手請道“請太后命豫州刺史桓石虔出兵協助大司馬破敵”
“若有桓豫州相助自然是極好的,”王國寶話音一轉“可大司馬并無意于此,依我之見大司馬此次恐會親自率軍攻伐漢中。”
“大司馬雖未令豫州軍馬馳援可也司州刺史府征西將軍調撥了陳郡十萬石軍糧運往上庸”
雖說大司馬權力非常,可未經通告朝廷沒有度支部的征調公文而私調軍糧確實有些不循常理,難免讓有些人大有文章可做。
一言以誅心,隨著驍騎軍北伐連戰連捷,徐宗文聲望日隆,加上輔政大臣、大司馬以及身兼多職大權在握,朝野之間對其不滿者、嫉妒者大有人在。
只是讓殿內諸人側目的是說這句話的不是他人,而是前些日子剛與臨賀郡公府交換了生辰八字的王珣。
“大司馬有調撥全馬之權,權柄之重八公中亦屬上等,可大司馬沒有輕易使用,可見大司馬之謹慎。”謝玄對于徐宗文專擅朝政,擁兵自重的流言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縱使大司馬向來無往不勝,驍騎軍攻無不克,可與燕國議和之事大司馬幕府事先并未透露一點消息,甚至連盟書都是更改完畢才送到建康。”
在王珣、謝玄之后,素來以毫無主見一意羽附徐宗文的第一同儕輔政大臣、尚書左仆射王國寶竟然也開始對徐宗文擅自與燕國議和一事發動了抨擊
“疆場之上局勢瞬息萬變,有些時候事急從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謝玄語氣沉穩,他身子板直,但雙眼間的一股青黑之色已經難以遮掩。
“謝中書此言大謬矣”王國寶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謝玄只是如實說了幾句公正話,他便當場反駁了起來“無規矩不成方圓,何況是此等軍國大事如若地方州郡督守皆仿效之,我大晉豈不是要亂了天”
“朝廷自有體例在,即便是處高位如大司馬萬事亦應當遵循。”
“此次漢中大敗,損兵折將,雖是張軌之過,可今其人既已死,校尉呂昪、馮知遠二人亦應交付有司,論敘其罪,賞罰有度方能安撫軍心。”
王國寶停頓片刻終于提起了那個名字“至于大司馬,雖有有識人不明之錯,但念其大任在肩,此番朝廷降旨斥責即可。”
“哼”聽完王國寶一番言論,謝玄氣的胡子都亂了。
一旁的王珣卻早已有了準備,他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的很,滿是枯紋的老臉古井不波,看不出一絲異樣,似乎王國寶的話并不出人意料。
“咳咳咳”
“謝中書有話要說嗎”陳氏見謝玄咳嗽不停滿面發紅,于是發問。
謝玄緩過勁來忙解釋道“臣只是氣疾犯了,無礙,咳咳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