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玄素的記憶中,他曾來到過這里一次。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千世界中有一個名為“夜氏”的修真家族,這個家族多以飛禽為主,并且對待同為飛禽的修行者頗為照拂,包括李玄鶴在內也曾受過夜氏的恩惠,但當時的李玄鶴并不明白,夜氏對待禽類修士的仁慈并非是真正的善良,而是一種上位者居高臨下對待弱者的憐憫與自我感動。
當他染指上了夜氏的小公主之后。
他才算真正見識到了夜家骨子里的高傲與冷漠。
即使夜侍雨與李玄鶴情投意合,夜家也不可能允許主脈嫡女下嫁給一個從家禽化形而來的修士,這對夜家來說就是恥辱,就連夜侍雨本人也從不對外承認與李玄鶴的私情,此時李玄素故地重游,他在凝思成墨構建的譫妄中,看到了一個已經被毀掉的夜家,他神經質的低笑著:“我早就說過她跟你不合適了,你偏不信,非要散去化形修為轉修元神,你看,哈哈哈哈——”
在李玄素的記憶中。
夜家的修真者又沒多少本事,還偏偏裝的不行。
這種修真家族能存續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反倒是夜家早早就被滅了門才符合大千世界的常態,李玄素穿梭在破碎的仙山福祉之中,襯托著血與火的背景,他在廢墟內穿梭自如,只覺得心里十分痛快,看到夜家滅門的慘狀終于給他出了口惡氣。
忽然間,李玄素聽到遠處有些許怪異的動靜。
他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由于飛禽大多喜歡住在高的地方,夜氏的棲息地就在星辰的環衛軌道上,這里的空氣稀薄到了幾乎真空的程度,同樣,聲音的傳播也十分微弱,即使有什么聲音也會被狂暴的罡風淹沒,然而這股罡風卻掩蓋不過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咆哮。
一道單薄的身影趴在廢墟中。
他不顧一切的挖著坍塌的洞府。
失去了化形的修為,只能憑借一雙血肉之軀的手臂,從廢墟中挖掘尋找,這是李玄鶴最年輕且又無力的時期,他用近乎自殘的方式在夜家的仙山之中挖開了一座又一座廢墟,發泄似的在廢墟中狂吼。
李玄素閃身一躲。
躲開了李玄鶴泄憤時隨手扔出的屋檐。
直到李玄鶴終于在后山一座干涸的景觀池附近,找到了夜侍雨的半截尸體,看著夜侍雨從頭到腳被利刃一分為二的尸身,以及腹腔內同樣被一分為二的卵胎,李玄鶴跪在地上想要觸摸,卻又不敢,這具尸體明明近在眼前,卻如天涯一般遙不可及。
“哈……”李玄鶴想笑。
笑夜侍雨這個白癡,笑她的死腦筋,難道這個傻女人不知道未婚先孕意味著什么嗎,這個從來不對外承認與李玄鶴有私情的傻女人,居然瞞著李玄鶴偷偷在家里養起了胎,寧肯被關在后山中軟禁,也不愿向家族妥協流掉肚子里的生命。
夜侍雨腹腔內的卵胎滑了出來。
李玄鶴慌忙去接。
黏膩的血液順著李玄鶴的手掌滴落到了地上,李玄鶴小心翼翼捧起這個還未成型便已死去的胎兒,他有很多的話想對這個胎兒說,也有很多的憧憬還沒來得及去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只是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怎么也發不出來,喉嚨里不停發出“嗬嗬”的嘶鳴聲,仿佛下一刻就會窒息斷氣。
李玄素就站在李玄鶴的身后。
他從未見過李玄鶴如此的悲傷一面,以致于就連呼吸都成為了生命難以承受之重,他開始思考,他開始懷疑,他開始回顧李玄鶴在他記憶中的模樣,就在他凝思不語之時,遠處一聲微弱的掙扎吸引了他。
有幸存者?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樣還有李玄鶴。
李玄鶴仿佛是被這微不可查的動靜拽出了深淵,他先是茫然了片刻,隨后逐漸意識到了夜家還有幸存者的可能,于是他脫掉上衣,裹住了夜侍雨母子的尸身,將其背到身后,緊接著便一搖一晃的向那動靜找了過去。
夜家素來有圈養伴生飛禽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