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在逃跑。
她在尸山血海之中,往遠離神像的地方奮力奔跑。
血液混合著泥土,如同膠水一般粘著楊昭的腳,阻礙著她逃跑,拉扯她停下。
她感覺自己已經跑了有一個世紀那么久,如同跑在一條跑步機上,一個世紀了還待在原地。
神像還是那么高,尸骨還是那么多。
跑到她神情呆滯,步履蹣跚。
可楊昭又不敢停下來,一停下來,她就會被腳下的尸骨血地給吞噬。
如果不是若有若無的歌聲還在激勵著她,若不是對死亡的恐懼鞭策著她,她可能就選擇躺平了。
實在是太累了,楊昭不只是身體上的累,心理上也一直在給她很大的壓力。
“哪還有個人安康誰使我們流浪誰使我們逃亡誰使我們國土淪喪誰要我們民族滅亡來,來,來來,來,來我們休為自己打算,我們休顧個人逃亡”
楊昭一邊跟著唱,一邊機械著跑。
千百軍人的合唱威武雄壯,在這詭異的世界給她了不可多得的安全感和支撐力。
她總感覺自己忘了什么事,應該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有強烈的預感,這件事對自己現在的困境有著決定性的改善。
但這件事情如同鉆進耗子洞里的老鼠,只能在外面零星窺探洞里有一條細細長的尾巴,卻抓不出整只老鼠來。
“楊昭天天在外跑啥呢大中午了,也不回家吃飯”
一聲熟悉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聽得楊昭忍不住翻個白眼。
又來了,自從她被大棒子敲醒,開始了鬼打墻,她就不止聽見有人叫自己。
一開始還會是什么小孩啊,老人啊,趴在地上裝可憐跟她尋求幫助,祈求她停下腳步。
楊昭剛開始還有點懵,大腦還沒開始工作,懵懵懂懂居然就往那邊跑了兩步。
結果當時歌聲正好來了一句。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嬰兒被不知名的力量劈成了兩半,隨后化為了一具稚嫩的骸骨。
楊昭不由向前跑了兩步隨后停下腳步,開始往后跑。
她的大腦像是被人滴上了潤滑油,咔嚓咔嚓的開始轉了。
雖然轉的不快吧,但也能讓她辨認出一點當前的形勢。
然后這招就開始進化,從小孩到老人、從受傷的婦女到她熟悉的人,從她的親朋好友到她爸媽弟弟,關系和她越來越親,對歌聲的免疫力也越來越高。
這些宛若真人的呼喚聲,一步步進化得越來越像,想到楊昭分辨不出來是真是假,一步步離她越來越近,近到這個跟他媽媽一樣的人影距她已經不足十步。
這道人影在這血紅的天地之間,一點一點的擠壓她的理智,耗費她的心神,繃緊她的神經,消耗她的體力。
如那鈍刀子割肉一般,讓楊昭不能死個痛快也無處可逃,只能生受著感受著每一刀的痛苦。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唱到這時,楊昭腦子靈光一閃,突然就抓住了那只老鼠的尾巴我。
那是一張小紙條
那是一張沈若羽給的小紙條
楊昭停住腳步,呵斥呵斥的喘著粗氣,轉身直直看著她媽媽的身影。
隨后鄭重的沖著她媽媽就是一拜。
“請祖宗佑我”
楊昭話啞聲嘶,離她三步遠都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
可僅僅是這一句,那本來笑瞇瞇的照顧楊昭回家吃飯的媽媽卻臉色一僵,說到半道的話戛然而止。
楊昭繼續二拜。
“請祖宗佑我”
媽媽身上的皮肉如同被人揭了一般,暴露出里面一張枯白的骸骨。
血紅的天地間開始微微變亮,腳下的血泥大地,不再把她往下拽,遠處的神像也沒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