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別說,你現在的樣子還挺梨花帶雨。”楚薪輕笑一聲。
“老大,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黑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可以不聽嗎?”楚薪不按套路回答,估摸是關于黑翎進去得到的情報,也就是他的陳年舊事。
“老大你還是聽吧,我現在情感烘托到位,不講憋得難受,”黑翎被逗樂了,“拜托,我是你最親最愛的小弟,就不想深入了解一下我嘛!”
見楚薪默許,黑翎起身推門,“換個地方?”
在青靈河畔,他目光悠悠地望著小船上彈琴的少女,眼中不含絲毫的男女欲望,而是純粹的欣賞與沉浸。
“偶爾聽聽曲也不錯,”黑翎開始講道,“在我剛化形的第二年,我離開了那座常年居住的人類小城,踏上對這個世界的探索之路,那時候的我……算了,我還是開門見山吧,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留身的我遇見了一個姑娘,對,一個十六歲的人類女孩,她沒那么漂亮,也不高,小小一個,因為耕田導致雙手粗糙,但我就是賊喜歡,尤其是她在朝陽時分站在田坎朝我揮手時的笑容,和聽曲完全是兩碼事,于是我在村子里住了下來,第二年,我娶了她,第三年,我有了一個兒子,第五年,我兒女雙全,在這期間,我告訴了她我是妖,她說她早就察覺了,她不介意。”
聽到這,楚薪猜到轉折點要來了。
黑翎一邊將散落的長發束在腦后,一邊繼續講述:“直到第六年,他們都死了,除開我和幾個外出采購的男人,整個村子近百人無一幸存,兇手是四個禿鷲妖族,我趕回家時,她已經被啃食得面目全非,我的一兒一女被他們從高空活活扔下摔死,村落附近,滿目尸骨。”
“修為尚淺的我拼盡全力,殺了一個,另外三見我不惜損耗內丹也要發瘋,便分散逃離,我只好死咬其中一個,追殺了一個月后將他殺死吞食,”黑翎的語氣淡然,措辭樸實,但也掩蓋不了當初廝殺之激烈悲憤,“此后三十年我渾渾噩噩地尋找著他們的蹤跡,直到聽說另外倆被抓進了鎖妖塔,我便故意被蜀山道士活捉,進入鎖妖塔后,我終于又解決了一個仇人,但并未找到禿鷲四兄弟里最棘手的老大,具體是死是生不得而知。”
“隨著我在鎖妖塔度過了百年歲月,她的面容漸漸模糊,我也被環境影響,不再執著于過去,因為我覺得,那短暫的幾年不過是我數百上千年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丁點記憶,我沒必要為了過去而葬送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黑翎嘆了口氣,“可當我路過情報酒館時,心中不自覺地萌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還有最后一個仇人下落不明,我不能就此罷休~結果這一問,他還真活著,甚至活的挺滋潤。”
“這是一個俗套的故事,我在茶館里聽過不下一百個類似版本,可直到真正發生在我身上,我才意識到,說書先生口中一句平淡的‘悲劇’,究竟有多么令人難以釋懷,一個人的死亡永遠是對活人最長久的凌遲。”黑翎撐著膝蓋站起,朝漸行漸遠的彈琴少女友好地揮了揮手,仿佛在和回憶里的那個她作別。
楚薪默然,這的確是一個毫無新意的故事。
但是,就好比一場狗血老套的電影落幕時,結尾最后卻顯示出“根據真實故事改編”,一瞬間,那種不真實的隔閡感被撕裂捅穿。
“這些,你不必跟我坦白。”楚薪說道。
“其實算不了啥,一百多年前的舊事重提而已,跟老大聊一聊又有何妨?”黑翎伸了個懶腰,恢復了正常神態。
“那你現在有何打算?”楚薪問道。
“沒啥打算,”黑翎聳了聳肩,“好吧,我也不知道,真煩。”
……
接下來的時間,黑翎并未表現出絲毫異樣,行為舉止都和尋常時候沒有區別。
但從吃飯時瞥著窗外的兩秒發呆、看妖嬈女妖的次數與挑眉幅度、說話用詞的騷氣程度等跡象來看,他在極力地克制壓抑。
對此,楚薪沒有多說什么。
無論黑翎是繼續追隨自己,還是離開復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楚薪不會強行干擾。
“老大,你啥時候也化形,與我一起去聽聽曲?”黑翎期盼道,“誒不對,老大可是高貴的仙獸,那些胭脂俗粉豈能入您之眼!要淦,也要淦神獸仙獸!”
“你這心態,如果不出意外,活個千把年沒啥問題。”楚薪笑道。
“承您吉言,我怎么也得活個五六七千年,替、替我那死得早的主人看看那時候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樣!”黑翎也跟著笑道。
當夜。
一間客棧內,楚薪扭頭看向黑翎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