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臨近花甲之年,卻要遭受這樣的折辱。
想起言官彈劾的奏書,他一雙枯樹老手便開始顫抖。
薊遼總督汪可受沉默不語,只是撥弄著茶杯中的碧螺春,呆呆望著地面。
在他對面坐著遼東巡撫周永春,若有所思,將塘報放在茶幾上,自言自語,不知在說些什么。
撫順陷落前,他便被皇帝派來遼東,負責贊理軍務,訓練兵馬,今年四路大軍進剿奴賊,大軍后方的糧餉和兵馬的轉送皆是由此人負責。
在原本歷史位面上,盡管四路大軍皆是糧草不足,朝廷還是認為周永春后勤工作做的頗為出色,“調撥及時,確保無慮”,楊鎬下獄后,此人不但沒受制裁,還被升了官,成為經略副元帥,可見此人后臺之硬,關系之強大。
薩爾滸之戰后不久,周永春丁憂回家,后經歷徐鴻儒白蓮教大亂,一直活到崇禎十二年才病死。
劉招孫的穿越,讓這幾位大人的命運軌跡發生了偏離,這位“后勤工作做的頗為出色”的巡撫大人,估計也不會像
從前那樣善終了。
巡按御史陳玉庭將塘報撿起,絲毫不顧幾位大人神色,大聲念道
“撫順哨官陳新稟告,三月四日,關前有潰散明軍逼近,稱杜總兵麾下兵馬,約有千人,皆丟盔棄甲,陣列不整,又有一部馬兵,言稱馬總兵兵馬,人數千人,在關前喧鬧鼓動,求守城兵士開門入關,末將不敢應答,恐為奴賊細作”
“夠了,潤豐,別念了三日前的塘報,現在才傳回來這陳新也是該死”
堂中響起經略大人雄渾有力的聲音,陳玉庭表字潤豐,只有在這樣的私密場合,楊鎬才會直呼他的表字。
陳玉庭將塘報放下,顧不上抱怨陳新這武夫文辭粗鄙,有辱斯文,冷冷望向楊鎬
“經略元帥,杜總兵乃百戰余生,李總兵將門之后,他父親李成梁當年何其驍勇,這次剿滅奴賊,為何慘敗如此你們經略府之前沒有謀劃嗎還有劉綎現在何處為何塘報沒有提及朝鮮兵真如傳言所說,全軍覆沒了”
這位京師來的御史,一開口便把關系撇的清清楚楚,楊鎬稱呼他表字,他卻稱楊鎬官職,顯然是要拉遠與這位罪臣的距離。
堂中其余幾人聽了陳玉庭這話,都回頭瞪他一眼,倒不是對他落井下石表示不滿,只是這位京師趕來的御史,說話永遠不接地氣。
杜松是什么貨色,在場各人心知肚明,前些年在蒙古邊鎮濫殺無辜,被御史熊廷弼發覺,上奏彈劾。杜松惱羞成怒,便燒毀鎧甲,說什么要出家當和尚,因此得了杜瘋子的諢號,此事讓朝廷顏面掃地。
至于遼鎮跋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李如柏此人,說他是虎父犬子都是抬舉。
“李如柏不過犬子耳,紈绔子弟,放蕩不羈,當初選他領兵,走的還是捷徑,也不知是誰拿了遼鎮好處延誤國家大事”
陳玉庭見幾人都在針對自己,心中頗為惱怒,他自恃有皇帝背書,皇上這次派他來遼東,點明讓他便宜行事,節制遼東勢力,他平日就不把這幾位總督巡撫經略放在眼里,再說,經此大敗,幾位大人能否保住性命還難說,誰還敢和他作對。
“陳玉庭,休要血口噴人制定四路大軍行進路線時,
你也是參與了的,那時可有異議要說收銀子,當年高淮在遼督礦時,那些個御史言官,哪個不是貪墨百萬”
總督汪可受一下子就把高淮扯了出來,他知道當年陳玉庭沒少收高淮好處,便想敲打一下這位御史巡按。
四路大軍敗亡,汪可受這個總督,也算做到頭了,大概率會和楊鎬一起進詔獄。
汪大人在遼東為官多年,與李家關系根深蒂固,這次安排李如柏領兵,他也是收了遼鎮好處的,總之,現在,他和楊鎬是一根繩上螞蚱,只能共同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