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帶著他的助手李三光,風塵仆仆從開原趕到沈陽。
劉招孫在浮橋上見到他時,心中頗為感傷。
和半個多月前相比,老徐變黑了,也變瘦了,整個人萎靡不振,只有下頜那幾根胡須放浪不羈,正在野蠻生長。
渾河戰事開始后,周邊礦場的礦工都被召回開原,參與守城。
雷匠頭隨劉總兵到了沈陽試射神火飛鴉,徐霞客便兼顧了工坊雜務,天天跟一群鐵匠燒火鍛鐵。
渾河戰事結束,圈地運動開始后,袁崇煥他們將開原城內所有壯丁都調往遼北,接受黃臺吉讓出的城池。礦工不開礦了,鐵匠也不打鐵了,所有人都跑去撫順、清河,寬甸,給開原軍湊人數。
徐霞客對打仗賺錢之類的俗事不感興趣,他志向高遠,既然開原無礦可采,便重拾執念,繼續游歷天下。
劉招孫望著眼前形容枯槁的徐霞客,此人身上表現出來的精神氣質和這個時空明顯格格不入。
為了酬謝徐霞客這段時日對開原礦業做出的杰出貢獻,劉招孫決定給他放個長假。
冬月的沈陽寒氣凜冽,戰馬打著響鼻,冒出陣陣熱氣。
劉招孫翻身下馬,親手給徐霞客披上一件貂皮,讓衛兵牽著馬匹,自己步行,帶著徐霞客往北門甕城走去。
“徐先生,本官知你心中有執念,立志走遍大明山河,這也是你父親的執念,可惜他老人家”
徐霞客的父親徐有勉,志在云游四方,六十歲時,還在外游歷,遭遇盜賊受傷,不久便去世。
徐霞客對父親的死,一直耿耿于懷,所以才早早立下走遍大明的志愿。想起亡去的父親,和他生前未完成的事業,徐霞客不由悲從心來,
“劉大人竟知家父生前夙愿,可恨眼下盜匪橫行,我已多年沒有遠行了,上次困在天津,原本準備打道回府,不曾想遇到劉大人。”
劉招孫拍拍徐霞客肩膀,對他勉勵道
“徐先生不要氣餒,家父的遺愿,你還是要努力去完成,本官想著讓你更進一步,也好消除你的執念。”
徐霞客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康應乾在旁邊冷冷瞟劉總兵一眼,知道他接下來的話一個字也不能信。
“本官和一位朝天使關系匪淺,這幾日他便要返回朝鮮漢城,本官問他要了一個名額,你可隨他去朝鮮游歷,待明年三、四月,本官自會去朝鮮一趟,再帶先生返回大明,不知先生可有意否”
徐霞客眼前一亮,能夠去朝鮮游歷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這個時代的長途旅行充滿各種危險盜匪、氣候、疾病、水土不服等等。
沈陽至朝鮮路途不遠,雖是舟車勞頓,然而和朝天使同行,應當會順利很多。
徐霞客心中執念頓時被劉總兵激起,驚喜問道
“大人,此事可是當真”
劉招孫信誓旦旦對他點頭。
“當然是真的,你這趟過去,順便幫本官考察一下朝鮮鐵礦。”
徐霞客連忙表示沒問題,心想朝鮮鐵礦和大明鐵礦也沒啥區別,挖就是了。
“劉大人,那位朝天使怎么稱呼我不會說朝鮮話。”
徐霞客神色有些慚愧,畢竟他游歷大明各地,精通十幾種方言,連客家話都能聽懂。
不過這朝鮮話卻是超綱了。
“大舅哥。”
“徐先生不必擔心,本官已經給大久哥說明,過了鴨綠江,他會把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少年擠過密密麻麻的遼民,來到一名身材魁梧的開原軍把總面前。
“軍爺,小人也想到中軍衛隊做事,你看我可以不”
裴大虎像座黑塔一樣站在人群前,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群打行和遼兵圍著裴大虎吵吵嚷嚷,裴大虎耳邊嗡嗡作響,沒聽到那少年說話。
“軍爺”
少年貼著他耳朵大喊了一聲,裴大虎被驚得猛地回頭。
眼前少年披著件不合身的棉甲,全身臟兮兮的,只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望向裴大虎和四名開原戰兵。
裴大虎壓住怒火,上下打量這少年一番。
棉甲一看就是從死去的后金兵身上拔下來的。
天氣寒冷,遼民從城內死尸體上扒拉鎧甲衣物,開原軍也管不了,裴大虎早已見怪不怪。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身材格外高大,幾乎與裴大虎差不多高。
少年神色冷峻,一臉桀驁之下隱隱有些憤懣和不甘。
裴大虎不由多看這人兩眼,很快發現他肩上還有一處箭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