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爺每次來都這般客氣,雅間倒是有,怕是樂戶不夠,那些胭脂俗粉不入沈爺法眼。”
沈煉笑道
“不妨,隨便叫些來,勞駕。”
趙奉鑾連忙叫來兩名司樂,領著四人進去,沈煉在側邊廂房里換下飛魚服,打扮成尋常客商,三個小旗也同樣做了。
都察院和兵馬司偶會來教坊司查驗,太祖定下的規矩一直沒變,只有商人才能進出教坊。
四人上樓尋了個雅間,在屏風前一張八仙桌前坐定。
沈煉給司樂幾兩碎銀,讓他添置些酒食上來,司樂連聲稱謝,徐徐退出屋外,虛掩上門,很快有人拿了些酒食果品進來。
八仙桌上擺著些臘鵝、餛飩雞、蒸羊肉、豆湯、泡茶之類的吃食。
四人剛才搏殺一場,又在北京城來回走了兩趟,早已饑腸轆轆,三個小旗官抓起臘鵝就啃起來。
“慢些吃,又不是在北鎮衙門。”
沈煉細細喝著泡茶,腦海中不斷浮現剛才殺人的畫面,門口吱呀一聲,探進來個頭。
原來是剛才收銀子的那個司樂。
“沈爺,真是得罪的緊,剛才尋了一遍,坊內樂戶都抽不得身,只剩個孟養緬甸部落女孩兒,模樣寒磣了些,怕是不入幾位爺法眼。”
沈煉擺擺手,讓司樂帶人進來。
進來個瘦削女孩兒,一身素雅裝扮,穿了件煙霞色對襟褙子,朝四人行了個萬福。
“叫什么名字怎的以前沒見過你。”
“回老爺,奴家喚作采蓮,容貌平平,自然上不得臺面。”
萬歷十一年,劉率軍征討緬甸王莽應里,與鄧子龍大破緬軍于姚關以南。
在這場難得的大捷中,明軍俘虜三百多緬甸女子,其中姿色上好者,被劉大刀親自送往京城教坊司。
明代教坊司樂戶皆為賤籍,子女不得為官經商種地,世代皆為賤籍,除非有人重金贖買,他們才能從禮部銷戶,獲得自由身。
采蓮便是這批外番女子的后代,自幼便在教坊司長大,早忘了故國風月,說得一口流利大明官話。
沈煉對采蓮微微點頭,他酒意闌珊,低垂著頭,看起來有些疲憊。
荊小旗見這女子身材瘦削,前后都沒啥看頭,便不耐煩道
“我們沈爺今日煩悶,才來你們這兒,趕緊唱幾個曲兒,沈爺高興了賞你大把銀子”
采蓮又施了個禮,也不說話,身姿搖曳走到屏風后面。
三個手下又開始啃豬蹄,沈煉灌了口酒,感覺全身疲憊上來,眼皮變得沉重。
忽然,一聲滄桑哀婉的塤樂從屏風后面飄散出來。
曠古凄厲的塤樂如利箭般射向人心,仿佛千萬只鬼魂在寒夜中哭泣。
塤聲穿入沈煉耳膜,他猛地驚醒,使勁搖搖頭,目光注視著屏風。
三個小旗被這哭喪般的塤曲嚇了一跳,也都放下豬蹄,起身就要去揍那外番樂戶。
沈煉舉手攔住三人,口中喃喃
“這聲音怎地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聽到過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