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菲菲,天空旬月不開,到了遼東多雨的秋季,馬車吱吱呀呀駛過驛道,路旁一顆枯草被碾碎在泥濘里。
康應乾撩開馬車窗簾,憂心忡忡望向困難深重的遼東大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烏泱泱的人群,隊伍首尾不能相望,不知有多少人,他們穿著單衣,身上沒有遮擋,連最簡陋的兵器都沒有,就這樣被鎮撫兵驅趕著,冒著凄風苦雨艱難前行。
隊伍中不時有人跌倒在地,旋即被身后凌厲的馬鞭抽打。
“敬修,還想從軍不”
康應乾長嘆一聲,放下了窗簾,使勁搓了搓枯枝一般的老手,讓自己暖和一點,對坐在身邊的侄兒問道。
康敬修像冬眠醒來的青蛙,身子哆嗦了一下,長大嘴巴,說不出話來,他把燃燒炭火的銅爐推到叔叔身前,好讓康應乾暖和一些。
“叔,關外這是咋了,這是要去打仗嗎”
叔侄倆昨天過了山海關,已經在遼西走廊這條寬闊筆直的驛道上,走了整整三天。
就在昨日,康敬修還在詫異于關外驛道寬闊的能并列行駛四輛馬車,道路鋪陳的平平整整,光滑如砥,沉醉于強大帝國的宏偉敘事中,沒想到今天,他便瞥見了大齊的另一面。
“曹公公說,這是征發的新兵,要趕往朝鮮、山東集結。”
康應乾漫不經心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這次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年輕氣盛的康敬修聽了,怒不可遏道“關內百姓都快吃不上飯了,朝廷還要打仗,這是要攻打倭國嗎”
康應乾沒再搭理侄兒,從行李中抽出一本古籍,就著昏暗的燭火,一雙老眼挨得很近很近,努力的
“叔,你看得清不要不我給你讀”
“不用了,你忙自己的,讓你準備的雞澤縣黃冊賬目,都備好沒見了太上皇,可都要用上。”
康敬修笑道“早備好了,叔叔放心。”
車隊忽然停住,雨幕中傳來一片喧鬧之聲,幾個隨行小太監扯著嗓子喝問最前面的馬夫,是怎么回事,風雨中,傳來急切聲音
“各位老爺,前面讓洪水沖毀了,車輪太重,拉不動,下來幾個人,搭把手。”
前面馬車一個小太監探出腦袋,指著那馬車罵道
“你可知這馬車里裝的是什么”
“是老祖宗孝敬太上皇萬壽節的大禮,大黃芽白菜、大蘿卜、大蔥、大梨子,老祖宗說了,務必要于十月二十日前,將這五千斤大黃鴨白菜、五千斤大蘿卜、五千斤大蔥、五千斤大梨子選最好的,送到沉陽,誤了期限,殺你人頭”
“這位老爺,失期當斬,路走不通,便是殺了我全家也沒用啊,再耽擱一會兒,遇上流賊”
康敬修在車上聽得張大了嘴巴“叔,這老祖宗又是誰”
康應乾望向窗外,輕描澹寫道“便是東方祝,早先是個臨清藥商,后來,讓太上皇給閹了,成了個太監,風云際會,成了和魏忠賢一樣的人物,權傾朝野。”
康敬修驚道“叔,你咋知道這些”
外面亂成一片,曹變混氣呼呼的跳下車,踩著泥濘的路面,大聲呵斥手下太監跑去前面推車。
康應乾朝侄兒揮揮手,示意他也過去幫忙。
康敬修擼起袖子,剛要跳下車,在門口停住。
康應乾無奈,只得解釋道“我和東方祝,是故交,以前,金剛散便是從臨清拿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