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劉雨霏的儀仗簡陋到不能再簡陋。
紅杖,清道旗,絳引旛一樣都沒有,更不要說戈氅戟氅儀鍠氅之類的儀仗。
馬車前后只有兩個侍衛,各扛著把一丈一尺、貼金木葫蘆的青方傘,形單影只,踽踽獨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蓑衣衛和五城兵馬司的士兵,鎧甲鮮明,烏泱泱的跟在后面,道路兩旁站滿圍觀百姓。這些人和陷入絕境的長公主形成鮮明對比。
馬車接近龍勝關,兩旁聚集的人群愈見密集,周圍人聲鼎沸,各種唳罵不絕于耳。
雨點般的石子、樹枝果皮砸在馬車、青方傘上,打得篷圍砰砰作響,令人心驚。
馬匹哪兒見過這陣勢,揚起四蹄發出悲鳴,往前亂奔。
前面一個侍衛死死抓住韁繩。
縉紳們扔石子兒兀自不解恨,幾個紈绔子弟挽起袍服衣袖,就要登上馬車打人。
牽馬的侍衛松開韁繩,擋在前面,任由石子、穢物砸在自己臉上,一動不動,他護在馬車,片刻之間,便被砸得頭破血流。enxuei
「的走狗,打死他打死他」
兩個紈绔鼓噪著,攛掇同伴上前圍毆那侍衛,當下,個衣著不凡、貴公子模樣的少年,抽出佩劍,上來砍人。
那侍衛抽出腰刀,不顧口鼻流血,如擋車螳螂,擺出迎戰姿勢。
眼見要鬧出人命,后面看熱鬧的五城兵馬司軍官,終于舉起火銃。
「嘭」
氣焰囂張的紈绔子弟們,聽到銃響,嚇得立在原地,如木偶般一動不動,幾人甚至當場尿了褲子。
那軍官斜斜瞟一眼,揮了揮手,兵馬司的戰兵們立即將鬧事的縉紳朝兩邊驅趕。
「不知大齊法令嗎嚴禁私斗嚴禁私斗即便長公主發配鄖陽,被貶為庶人,好歹還是皇家的人,在南京地面,這樣羞辱皇家,你們不怕圣上怪罪嗎」
一位生員模樣的中年人湊到前面,忿忿不平道
「江營官,你是有所不知啊,先皇在時,好多個狗仗人勢的酷吏,仗著背后有人,對縉紳富戶橫征暴斂,收取重稅這個劉亦菲的黨羽,更是攛掇先皇,仿照北方,推行什么齊朝田畝制度,白花花的銀子散給刁民把我們逼上絕路上好的良田免租送給賤民這何止是喪心病狂,簡直是喪心病狂幸而圣上撥亂反正,劉雨霏黨羽跳出來反對新政,無法無天我等江南義民,恨不能將此等賊子食肉寢皮,以解心頭之恨」
這位被稱為江營官的主官名叫江升,乃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鄧壽昌心腹,今日奉命押送長公主離開南京。
不知是否提前得到了鄧壽昌授命,一路走來,江升對「江南義民」的行徑睜一只閉一只眼,任憑他們朝馬車扔石子謾罵。
「好了,」
江升大手一揮「本將說了,你們在京師地面鬧事,本將就得管,出了南京,嘿嘿」
生員咧嘴一笑,心領意會,連連點頭,對江營官拱手道
「了然,了然,我等皆江南義民,擁護朝廷新政,絕非不明事理的刁民。既是江營官開口,我等必然遵守。」
說罷,他一路小跑,跑回到縉紳中間,人群后面幾個大腹便便的老爺耳語幾句,招呼前面沖撞馬車的人撤回來。
所有人接著扔石子。
每當石子砸中馬車,縉紳中間便傳出一陣哄笑,聲音刺耳尖銳,如響箭般射向云霄。
盧象升耷拉著腦袋,蜷縮在囚車里,囚車被兩匹劣馬拉著,吱吱呀呀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