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議……”林耀猶豫著要不要提。
“繼續。”薩米爾擦干眼淚,重新拿起鋼筆,“我弟弟錯了,但蘇拉特不能錯。”她在簽名下方補了一行字:“技術共享范圍擴大至所有合規作坊。”
簽完字,她把其中一份推給林耀,指腹在“江氏”的印章上輕輕摩挲:“林先生,你們來對地方了。”她望向窗外,晨光正照在貧民窟的塑料布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蘇拉特的混亂里,藏著你們想要的東西。”
林耀拿起協議,忽然覺得手里的紙張重了許多。他想起那些在垃圾堆上笑著追逐的孩子,想起作坊里比陽光更刺眼的鉆石光芒。或許正如薩米爾所說,這里的規則從不按邏輯鋪排,卻自有它的生命力。
走出紅磚墻時,阿米爾湊過來:“林先生,要去作坊看看嗎?昨天跟您提過的老工匠,今天正好在。”
林耀點頭。車穿過擁擠的巷弄,砂輪的嗡鳴越來越響。老工匠坐在矮凳上,面前的放大鏡反射著光,手里的鉆石原石在陽光下流轉著彩虹般的光澤。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忽然閃過一絲亮彩,像藏著顆未被打磨的鉆石。
“這顆能出最好的切工。”他用生硬的英語說,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捏著原石,像是在撫摸嬰兒的皮膚。
林耀忽然明白,薩米爾女士為什么堅持要讓本地工匠參與研發。機器能計算出最優切割角度,卻算不出這些手指與鉆石之間,那幾十年磨出來的默契。
車往酒店開時,路過昨天那片貧民窟。孩子們還在垃圾堆上追逐,只是今天手里多了些彩色玻璃碎片,舉起來對著太陽,笑得比鉆石還亮。林耀從口袋里摸出江云準備的薄荷糖,剝開一顆放進嘴里,清涼的味道在舌尖散開,混著空氣里的香料味,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他拿出手機給江云發消息:“談判成功。這里的熱、亂、吵,確實藏著生命力。”
屏幕那頭很快回復:“等你回來匯報。對了,記得帶點馬薩拉茶,要街頭小販用報紙包的那種。”
林耀笑了。車窗外,神牛依然在馬路中間慢條斯理地舔著積水,穿紗麗的女人頂著竹籃走過,裙擺上的姜黃與靛藍在塵土里劃出明亮的弧線。新與舊擰成的麻花,原來早就成了這座城市最堅韌的肌理。
……
蘇拉特的清晨總裹著層濕淥淥的熱氣,林耀站在酒店露臺時,正看見穿橙色僧袍的苦行僧沿著街面行走,錫杖敲在石板路上的聲響,混著遠處清真寺的喚禮聲漫過來。
江云今天穿了件月白色棉麻襯衫,手里轉著串菩提子,是昨天在老市場淘的:“聽說濕婆神廟的金頂在日出時會發光?”
“阿米爾說那是鎏金在晨露里的折射,不過確實值得一看。”林耀遞過瓶冰鎮椰子水,“神廟周圍不太安全,我讓保鏢跟在后面。”
江云挑眉:“怎么,林大經理也有怕的時候?”
他輕笑一聲,指尖劃過她襯衫領口的盤扣,那是枚用碎鉆鑲嵌的蓮花扣,是薩米爾昨天送來的謝禮。“在港島敢動的人不多,但這里的子彈可不認牌子。”
車剛拐進神廟所在的巷弄,就被堵在了路口。不是因為車流,而是群裹著頭巾的男人正圍著輛警車叫罵,有人舉著鐵棍往車窗上砸,玻璃碎裂的脆響驚飛了檐角的鴿子。
江云皺眉:“這是怎么了?”
阿米爾臉色發白,不停撥著電話:“好像是昨晚有幫派火并,警察抓了幾個頭目……這些是他們的人,來鬧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