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處睡夢之中,云仲吐納依舊如意,眼耳鼻口等七竅均有霧絲般內氣噴薄而出。此法名為老龍吐珠,雖然如今在睡夢里運轉自如,可卻不是什么新鮮法門,早在行氣初始吳霜就已經傳授妥當。但因諸竅不通,遲遲不能運轉。
話雖這么說,但少年依舊強打精神,一運再運,直至夢中仍能運轉無阻,正是勤修苦練所帶來的益處。修行講究天資,可若是依靠一身曠古絕今的天資,便整日斗鷹玩雀,調笑絕色佳人,亦修不成那等絕顛。
天下修道天資善者甚多,照理說不至出現青黃不接的狀況,可事實并非如此。享譽四海名聲在外的宗派倒還好說,存世年份悠久,估算天資的摸骨法尚且算完整,得遇良才美玉的幾率較大;若論人丁稀少隱世不出的宗派或閑云野鶴的散修,既無足夠的人手走動四方,也無完整的摸骨法門,想要尋出個天賦異稟的徒弟,難比登天。畢竟以一己之力,縱使是境界再高深,亦不可能將各處旮旯都逛遍,更何況這摸骨法門,實在流傳太過久遠,非古時便存的宗門,難以有完整法門。
至于說什么大開山門,讓年齡適宜者自行前來選拔,更是沒絲毫可行之處。
早在數百年前便有首屈一指的仙家山頭,光納徒眾,將山門敞開迎接四方來人,單瞧場面,當真是比肩繼踵盛況空前。
不妙處在于,就在山門將閉,仙家眾位皆有些松懈時沖進數十位高手,將尚未反應完全的守門人竭盡斬殺,隨后與外界藏匿許久的宗派高人聯手,強行破開山門大陣,殺入其中。山門大震本就為隔絕他宗之人所設,威能強絕。在此依仗之下,平日宗門間的攻伐甚少,彼此忌憚。可如今大開山門令人混入,破除大陣便降低數成難度,終被破開。
此役,原意收取門生的宗門上下百余口皆無幸免,宗主力戰而亡,就連前來拜師的年輕俊彥亦無法幸免于難,死傷大半。積累無數歲月的家底被鯨吞蠶食得丁點不剩,宗派幾近滅門,往后百年一蹶不振,自然無須贅述。
此事一出天下嘩然,當然就引以為戒,不再試探著廣收弟子,前車之鑒后事之師,誰都要掂量掂量自個宗派,是否有不幸被滅門那宗派的勢力。
如今的江湖,因摸骨術缺失的緣故,更傾向于憑自身眼光尋覓良徒,更像是較量氣運眼力。由此不得不說,云仲實在頗為幸運。
十年間,吳霜幾乎是親眼見得云仲從牙牙學語的幼兒,一步步長成至身形挺拔的少年郎,心性如何,作為師父的吳霜,心中自然如明鏡般通透。
不多時,吳霜御劍而返,聞見車廂中香味,心生狐疑下再撩開簾。
只見少年熟睡,手中依舊握著一串頂肥實的烤魚,頓時便明白怎的一回事,不由得輕輕笑笑。吳大劍仙躡手躡腳抽出烤魚,見少年未有將醒的意思,這才放心將簾子垂放,自己則靠在那頭馬兒身邊,口中大嚼雪白魚肉。
那馬兒聞見魚肉香氣,趁吳霜尋思事的空,側頭欲咬,被巴掌蓋在腦門上,頓時瞪圓鈴鐺大小的一雙眼,相當不滿。
“想吃自己收徒弟去。”吳霜顯擺道。
馬蹄輕移,青青淺草堪沒馬蹄。
“瞧瞧,又顯擺上了。”李抱魚撇下一張符箓,頗有憤懣之意。可轉頭再看觀外,道童仍不加理睬,也不曉得是沒聽見師父抱怨還是習以為常懶得理會,仍舊將數十根不知從何而來的白絲纏繞在藤枝末梢,神情一絲不茍,仔細無比。
老道自然拿道童沒辦法,默默走出道觀,強壓心頭郁悶,老臉和顏悅色道,“徒兒啊,時辰不早,你看咱是不是該動身了”見道童絲毫沒有理睬的意思,老道悲從中來,一雙渾濁老眼十足凄苦,可隨即又道:“這些年咱搬家幾次,施展神通均是地動天搖,你若是不愿回觀里,萬一有個好歹,譬如說摔下山去,那為師又應當如何是好”
李抱魚喋喋不休說了半晌,道童才將手頭最后一根白絲纏牢,走回道觀。
老道士見此才嘆了口氣,剛準備回觀,忽然想到什么,連忙跑到樹下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