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二人酒興正濃。
踏足修行者,當然可憑通體諸條經絡,將精純酒氣推至頭頂足尖,故稱之為千杯不倒;章維鹿亦是學過這一手小法門,更曉得酒水的厲害之處,為圖時時清醒,一向不愿沾染分毫。
可此番卻是不同,朝廷里頭首屈一指的鎮南將軍,請他一位布衣飲酒,本就是蓋過十斗川的浩大面子,這若是不喝,如何也說不過去。
眼見得白負己又出親自帳,遣軍士抬進兩甕酒,面色漲紅,卻仍舊拎著酒壺灌酒,章維鹿便曉得此番大抵是逃不過一劫,便也不再使酒氣從經絡中緩緩淌出體外,只情飲起,也是喝得醉意浮升。
“別的休提,十斗川軍威氣勢,在你看來能否算是強橫再不濟謂之兵強馬壯,也是綽綽有余。”白負己飲酒一口,直喝的自己椅座有些仄歪,略微攏了攏額間垂下的發髻笑道。
酒水傾覆,正巧落在地勢圖之中的河川當中,恰似春來河川大水暴漲。
明擺著已然有些喝高了的章維鹿,此刻言語之中也是少了大半顧忌,胡亂擺擺手道,“既然如今不打仗,鎮南邊軍再強又有何用將軍身為武官魁首,練兵本就是職守所在,做得再好,也難增光添彩;坐在這等官位上,練兵練得好,未必那位就能認同。”
白負己醉眼朦朧,聞言大笑,“你小子懂個屁的官場之道,除卻練兵剿寇之外,我這鎮南將軍又能作甚”
“為官之道,在下不明白,但我師門之中,家中為官者甚多,時常提起家中事,良多感慨。要想這官做的讓人挑不出毛病,除卻為人處世老辣圓滑之外,分內事事必躬親,分外事也要時常關心在意。”赤足漢子手摁眉心,徐徐說道,“對于將軍而言,分內事是練兵屯田,剿賊守邊,作為一道齊陵南疆天關,威震南域諸敵,而分外事,則是在朝廷之內,這大將軍該怎么當。”
一為鎮南,二為將軍,這等頗有見地的語句,很快令醉酒之中的白負己若有所思,以單掌撐首,等候章維鹿口中下文。
“武官少有上書,這在朝堂上是見怪不怪的事,但將軍掌中權柄實在太大,總要向那位顯示些忠心,或者說是臣子氣。不得不說,這方面上,家父做的要更好一些。若是將軍把這南境打造成鐵桶金山,壓根無需圣人操心,雖說是好事,但適當進諫或是上一道奏折,問詢意見,非凡不會令那位圣人覺得憂心煩悶,還會心中有喜。”
章維鹿口頭不停,而身旁酒甕的分量卻越來越輕,臉上神色也由始終古井不波,愈發有些春風得意。
越來越像是位本就年輕的年輕人。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話雖如此,但事事自行決斷,總比不上問問陛下,一來可看看陛下的意思,二來可令陛下心生愉悅,何樂而不為就連在文武百官上朝之時,也可彰顯一二:瞧瞧,這么一位手段冠絕齊陵的武官之首,有不明白的地方,依舊得問我,心里頭總是滋味爽利;如今南疆無戰事,估摸著您一年當中,也不會進諫一回,陛下每每查閱奏折,死活瞧不見您的,心下又是什么滋味你這齊陵大將軍,鬧了半天壓根不需要我這個天子監管合著坐在皇宮里頭,連南疆如今的情況都要我派人去了解不成。”
“那么身為臣子,確實不合格。”
仗著酒勁,章維鹿還是將這番原本不想說的話,如數說出了口。既然人家鎮南大將軍自入營以來,并未過多為難他這齊相子嗣,更是講出如此一番道理,那他若是再有藏掖,豈不是太過器小。
白負己遞酒出招,他章維鹿自當以溫酒還招;白大將軍講知己知彼,他當然要還以為臣之道。
即便這為臣之道,原本乃是齊相信中所述。
而自從赤足漢子開口,白負己掌中酒壺,再也沒舉起一瞬。,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