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眾人意猶未盡的時節,云仲一套劍招已然運罷。不過雖說是一套劍招,卻是在其中揉雜了些旁人劍招路數,譬如在頤章邊境土樓中那位中年劍道宗師的窄劍流派,方才老者那套流水似的劍架勢,就連唐不楓的刀法,少年都是模仿其形,一一施展了一番,雖說只是皮毛而已,但在外行人眼里看來,卻依舊是威勢不減。
一趟劍路下來,掌中這柄水火吞口的新劍,少年越發覺得用來順心如意,并無半點不合心意處,且不知是否因劍中附著幾滴瀾滄水,揮劍時寒芒閃動過后,劍身便能自行瀝出不少清澈水流,順劍身血槽而淌,極為神妙。
云仲本就有些小劍癡的苗頭,瞧見口上好長劍,一向是邁不動步子,總要自行飽個眼福,這才好帶著些不舍神色離去,老者鑄的這口好劍,顯然是相當貼合心意。
但立身兩岸的過往行人卻還未曾過足眼癮,更有不少本身有些根底的漢子連連叫好,嚷著請少年再出幾招,遲遲不愿散去。
“諸位稍安,容我這當師兄的說句掃興話。”書生默默將竹椅搬到鐵匠鋪門前擺正,隨后抱拳朝一眾人行禮,溫言笑道,“我與小師弟在此等候劍成,從天色初明至今,已然站了數個時辰。非是晚輩特意要落各位的面子,而是我二人實在有些疲累,諸位若是還想看看我師弟運劍,來日方長,如今還請讓我二人先行回住處歇息一番,日后再來獻丑不遲。”
柳傾這番話講得極有分寸,倒不像是一位書生所言,更想是江湖上那些位以打把勢賣藝謀生者的貫口,草莽氣奇重,就連少年也是詫異,收攏劍勢,向自家師兄方向看去。
眼見得話已說到這份上,欽水鎮中人大都亦非那不講理的江湖莽撞人,人家言語極為誠懇,又非存心推脫,回住處歇息一番,他們總不能強留,于是又夸贊了幾句名門少俠,也是一叢一簇紛紛散去。
書生走到少年進前,根本不等后者開口,劈手便奪下那柄水火吞口的新劍,語氣極為嚴厲道,“小師弟,得劍過后心生歡喜,這本沒錯,可身為劍客,休要得意忘形才是。”
云仲一愣,怯怯順著大師兄目光朝手掌看去,登時便有些驚異。
少年掌心哪還有半塊好肉。
爐火之中苦熬三日,所受痛楚,雖是隔著厚如一臂的劍爐,也是傳到了少年軀體之中,其他地界并無異樣,但掌心卻已經被十指摳得碎爛,乍看之下,像是被巨牙參差的妖犬噬咬,傷處深可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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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眉峰簇得極緊,再看看自家師弟滿手鮮血淋漓的慘狀,原本的欣長眉毛,轉瞬之間縮得極短。
“辛苦師弟。”殘陽長街,身量極高的書生從懷中拿出枚帕子,毫不猶豫扯成兩段,又拽過少年雙掌,輕輕包扎起來。
精氣神抽入爐火之中,肉身本應停在原處才是,五感盡失才對,但自家小師弟硬是把十指牢牢摳在掌心之中,爐中三日,所受苦楚究竟多少,就連柳傾一時間也無法估量。
“走了,咱回去歇著。”書生掂量掂量長劍的分量,朝云仲笑道,“劍不錯,日后還需勤加修行,莫要令此劍蒙羞才是。”
二人出客店時,還是清晨,歸去時候,已然是天色昏黑,家家戶戶皆是點起燈火。
一路淋漓血水,少年只是呲牙笑語,說這兩日沒勤快練劍,老繭薄了許多,掌心經指頭一剜沒成想就破開口子了。